一個“借”字。
雲雪臣心下歎息,道周川不愧老辣。眨眼之間便想通了關竅。
“你是在質問朕是那冕陵案的始作俑者?”雲啟臉上看不出喜怒。
鄭霓道:“臣不敢,隻是若韓無謀真是兇手,其身後必然有更深的勢力。臣身為刑官,深知此理,諒他不敢有殿前胡言亂語的膽量,臣懇請陛下,宣韓無謀與魏識禦前對質!”
“好,朕給你對質的機會!”雲啟滿面肅殺,道:“俞乘,去将人提來!”
“是。”俞乘轉身大步走了。
衆大臣心知今日絕無法善了,都噤聲侯着。
雲啟目光掠過殿中,“太子,此事你怎麼看?”
“禀父皇,兒臣自然是不信的。”雲雪臣擡頭,拱手道:“然而此事牽連甚廣,内中複雜,已非兒臣能過問。且聽他們二人怎麼說罷。”
*
诏獄。
潮濕陰暗,時不時幾隻灰鼠溜過監牢角落。自從那日換崗守衛發現昏迷的同僚,俞乘便又加派兵力在诏獄内外。徹底禁止外人探監。
韓無謀雙手戴着重枷,安靜地盤坐在牢獄西角。門被人掀開,他擡頭望出去,見俞乘帶着二人前來。俞乘站定在牢門外,擡指向後一擺,示意他們下去。
韓無謀看人出去了,才道:“俞大人,别來無恙。你是來救我的,還是殺我的?”
俞乘聲音有些陰冷,“你說呢?”
“我猜兩者都不是。”韓無謀道:“而是...東窗事發了。說罷,怎麼了?”
俞乘呼吸沉了,“鄭霓壞了腦子,非要摻和進這樁案子裡,他拼着惹怒陛下,也要你殿前對質。陛下答應了。”
“這真是再好不過。”韓無謀笑了,“你隻能救我,我若被推到殿前,說不得隻有死路一條。你們這些人眼裡閹人不是人,能拉一個下水是一個。誰都敢往下拉,不是麼?我此時死在诏獄,皇帝就要疑你意圖謀反。俞乘,你沒有别的辦法。”
俞乘呼吸粗重,“你威脅我?我押你上殿又如何,你難逃一死!任你攀咬又如何?生死不過在那位一念之間。你敢打賭麼?”
“我還有一個辦法,二位想聽麼。”門邊黑暗處傳來一道聲音。
“誰!”俞乘猝然回頭。
韓無謀斂了笑,陰狠道:“白陵。我還以為白黯一死,你就該明白夾着尾巴做人才是保命的萬全之策。”
俞乘眉峰抽動,“是你..!”
白陵悠然走出來,道:“我有辦法消弭這場于你們而言的滅頂之災,但我要你們助我在北境立足。朝堂上我爹的政敵,你們若能擺平,今日皇帝的問責絕不會落在你們頭上。”
俞乘上下打量白陵,“我憑什麼信你?”
“你們替皇帝承擔了一個秘密,輾轉反側,晝夜難安。”白陵嘴角露出譏嘲,“你們隻是雲啟的共犯。冕陵裡的東西,我知道在何處。而為何要在這時候開冕陵,我也明白其中原因。隻是我不明白,那些流民從何處來?這些人絕非皇帝的人。否則姓韓的你又為何殺他們?”
俞乘與韓無謀同時臉色一變,“你...!”
俞乘咬牙道:“好...好一個韬光養晦扮豬吃虎的太子,他竟然能查出來這些東西!白陵,你要軍功,就不怕離了東宮,太子這艘船被這風波不定的朝堂掀翻了?”
白陵平淡道:“你不該小瞧太子,等哪日被他聲無息取了性命時,再想想今日這番話。”
“廢話休說,”俞乘面上浮出難以掩飾的焦色,“你有什麼辦法!”
韓無謀也看向他。
“周川周大人是個不折不扣的世家擁趸,他與雲巍來往密切。你們隻要将此事引到周川與雲巍身上,皇帝就不會再找你們的麻煩了。”白陵的身影擋住了牢獄内唯一的燭光,他俯瞰着坐在濕草垛上的韓無謀藏在袖中的手指,漫不經心道:“都說鳥盡弓藏。韓無謀,你為何至今隻斷了一枚手指?皇帝要的東西,你這把他眼裡的良弓,真的找到了麼?我告訴你,東西在雲巍手裡。”
韓無謀一時沒有反應過來,而後瞳孔驟然一顫。
“俞乘,帶他上殿,你們順利渡過這次死劫,切莫忘了今日答應過我的條件。”白陵身影如清風掠近,一把劍已經橫上了俞乘頸側,“自然,若你并無信用,我也沒有辦法。隻能事後...暗殺了之了。”
——而這時,俞乘的手才堪堪按上腰中劍柄。
韓無謀眯着眼睛打量白陵的劍,忽然低聲喊了一聲,“祭北鬥怎麼會在你手裡?”
白陵掃了他一眼,“這與你有關系?”
“它的前任劍主出身江湖武學世家,月前,一場暗中傳揚開來的比試在民間名聲大振。天下武功唯快不破,這把劍被一個沒有内力的年輕人隻用劍招赢走。”
俞乘臉色鐵青,強壓心緒應下了。他忽然反應過來,看了一眼白陵,神情異樣道:“...你這樣的身手,那天夜裡怎麼會被太子..”
“住口。”白陵平淡地打斷他。而他在收劍的同時,腦海中卻浮出了個念頭——這把劍難道是雲雪臣親自帶回來的,那他何時出的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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望北樓,鄭青衣正在試時下風靡西都的新詞。小丫鬟一手提着食盒,另一手端着碗護嗓的藥,看見他俊俏的容顔消瘦,她小聲說:“公子,您也該多交些友人。自上回那位白公子來看望你之後,我就再也沒見過誰與公子有私交了。”
鄭青衣被丫鬟一句話勾起了思緒。這姑娘與他早逝的小妹同歲,日常管教不嚴,難免放縱。
他苦笑道:“什麼白公子,那位是貴人借了旁人的名....其他人面前,你以後萬萬不能亂說話。不論誰問起,明白麼?”
“是。”小丫鬟吐了吐舌頭,着手布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