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邊泛起一抹青白,被火光遮了過去。
守天關城門失陷,赤雲軍後退五裡,關門外綿延着數不盡的屍體,燒焦的殘肢橫亘在一旁,雲雪臣擰起來的眉頭再也沒有放下去過。
他以身為戰旗,縱然激起衆軍戰意,然而兩軍交戰,倍則攻之。黃沙闊野易攻難守,既無天險,也無掩體,若不是今日這番激勵士氣,隻怕早就潰不成軍。
除了白陵手中的掠夜騎仍然冷靜,其餘人馬明顯陷入了恐慌。
白陵仍在前線親自帶兵拼殺,雲雪臣向俞乘一招,附耳道:“你去帶人看好這隻被京城送來的三萬兵馬,必要時殺雞儆猴,不要手軟。慌兵亂馬,我總覺得不詳。”
俞乘得令去了。
天終于亮了些,與此同時落下的是混着凍雨的雪。
滿地橫屍的慘狀映照在衆人眼底,白陵縱能以一當百,但終有力竭之時,慕遠修不愧是名将之後,他謹慎非常,從不與白陵正面交鋒,隻用車輪戰一次又一次白陵帶領的兵馬。
蝼蟻可吞象。
更何況白陵隻是一介凡人。
彎刀亮起,貼着白陵的脖頸砍過去,白陵渾身重如灌鉛,他身上有自己的血也有敵人的血,勉強避過刀鋒,那人卻逼到身前,用一口不慎流利的官話說:“我是胡都古,我承認是難得一見的勇士。但我弟弟胡都堇被你們抓去,他在你們昭人口中名為夔,他擅用彎刀,他就在你們那三萬兵馬中,你向我承諾你沒有殺他,我就留你一條全屍。”
白陵劇烈喘息,他嘴角微微一勾,露出了個淬毒的笑:“不巧,胡都堇連墳你都找不得了,他先是被我一劍捅破肝膽,我軍與敵軍追逐時馬蹄聲動,亂馬之下将他踏成血泥,你若想祭奠——就向這漫漫黃沙下跪罷!”
眼前這魁梧将軍一愣,随後渾身發抖,雙手握刀砍向白陵,白陵冷眼相向,俯身以脊背上的鐵甲衣硬抗一擊,閃電般送出一劍,捅穿他铠甲與皮肉之間的縫隙。
*
“報——!掠夜騎死傷數千!”
“報!飛騎兵主将唐敬持重傷不敵!”
“啟禀殿下!白将軍他...”
主帳中的雲雪臣驟然起身,手指攥緊至發白,“說!”
“敵人似乎很熟悉我們的作戰方式,白将軍那支隊伍被車輪戰拖至戰力全無,他們被圍困了,将軍受傷。”
“報!白将軍力戰敵方主将胡都古,斬斷胡都古一臂,重挫其銳!”
雲雪臣天旋地轉,聲音發抖,“誰準你們報喜不報憂!白陵呢,他如何了...?”
軍報一來一去,雲雪臣五内俱焚,恨不得親自上戰場,他眉目間的焦慮幾如實質,“再這樣下去,我們撐不到午時,來人!”
衛赭道:“殿下!”
“你回上安城去請弈乾道長來,我有話要問他。”
衛赭領命,臨走時不放心地囑咐道:“殿下千金之軀,白将軍出戰時特意命我盯着您,您萬萬不能生出帶兵上前線的念頭。殿下若有個三長兩短,卑職便自裁了斷。”
雲雪臣深深地吸了一口氣,“快去,我清楚!”
“來人,傳令下去,情勢危急,我們隻能再後退——”
衛赭前腳離開,帳外又有一人連滾帶爬地進了帳,雲雪臣眼皮與心尖同時一跳,心想若傳來的是白陵重傷的消息,他無論如何都要親自去一趟!
“啟禀殿下,援軍——”
雲雪臣立時擡頭,呼吸都停了一瞬。
“援軍到了!耿将軍的兵馬已從後方包抄,前線壓力驟減,白将軍命卑職前來請示将出動剩餘兵馬!”
“準了。”
雲雪臣癱坐回去。
*
凍水帶來了寒意,很快就隻剩大雪紛紛揚揚。五萬大軍動地聲令赤雲營的人起了士氣,慕遠修身後兵馬漸漸零散,耿微霜的到來像是一柄直插腹地的鋼刀。
“二将軍!不好,我們的糧草着火了!”遼國士兵焦急禀報,“有個女人帶兵從後方支援!”
慕遠修握刀的手一緊,他不退反進,陰鸷的臉上是瘋狂的偏執,“進攻!”
“可是!”
慕遠修一刀砍死來人,怒吼道:“進攻!”
雲雪臣親自帶領赤雲營一萬兵力出營迎戰,留一萬人由俞乘帶領看守那支叛軍。白陵一眼瞥見雲雪臣策馬而來的身影,臉色大變,雲雪臣喝止道:“住口!你這般不顧後果,難道想要我等到你死在亂軍裡才出來?!到我身後去!”
耿微霜撤掉了所有火油,燒得敵方糧草全無,若對上遼軍,她才是最有經驗那個。可在場沒幾個人知曉,對上瘋狂的慕遠修,全天下除了耿微霜,再也沒人比她更熟悉了。
耿微霜因毒反噬,臉色發青,後方亂成一團,趙問意一馬當先,領兵拼殺,這個男人身上有種令人心安的妥帖,他從不多言,卻事事都能令耿微霜滿意。耿微霜與另一副将帶兩萬兵馬從守天關進入,一路南下。
她就這樣逼到慕遠修面前。
慕遠修不顧一切地想要打破赤雲營最後一道城池,“我還有三萬人,被關起來了,來人,随我殺!”
白陵揉了揉不堪重負的肩,一揮長劍,聚氣渾身内力,“援軍已到!所有人,殺!”
掠夜騎兵中資曆高的已經能做一隊之将,白陵放手讓他們帶兵,上百支小隊悍不畏死直沖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