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沒有對岚說過,和秀也先生偶然碰面時,會在岚的事上聊幾句。秀也先生說,岚若是願意接手家裡的商業事務,也能做得很好。
“赤司君,你是明白的吧。”
“嗯。”
我當然明白。岚自願放棄了在一些方面的精進,隻因他認為“今井元岚做不到”這樣的結果對哥哥姐姐更有利。藏拙是岚的習慣,在危急時刻露出獠牙又是斂銳久矣的對策。
岚總是一套“我對經營公司毫無辦法”,“我在商業領域毫無天賦”的說辭,借此避開了任何可能導緻自己和家人在理念上會有分歧的因素,那兩位長輩逝世後所發生的事再現的可能性,就由岚扼殺在了搖籃裡。
哪怕這讓岚在旁人眼中變得不如哥哥姐姐優秀,岚也斷然放棄了繼承權。
我能明白,秀也先生當然更早能明白,明白岚放棄了什麼。
岚的哥哥姐姐對岚無微不至的關心,于我而言是很陌生的東西。
岚每一天看起來都很快樂。每次見面,岚總是熱情洋溢的樣子,用個沒有惡意的比喻……就像一條阿拉斯加犬。把正要上課的我從房間裡拽出來,在院子裡四處玩。
可惜我不能一直陪岚亂跑。于是便拉着岚陪我上課。岚連上那種課都很高興,學得也很快,所以岚很快膩了。那些課程聽久了的确很無趣。
但我沒有選擇的餘地,不能像岚一樣聽膩了就不聽。
後來,岚的父母離世,我有一年多的時間沒有親眼見到他。等到他終于能夠從熊本回來,又決定留在東京。岚的人生沒能就此平靜。幾年之後,正當我們在同一所大學,岚卻犯下了法律不可饒恕的罪。
我那時有事回京都。岚把保留證據的U盤寄給我的時候,我就知道,以他向來做事萬全的風格,自然是做好了無法從中脫身的打算。
【今井元岚,二十歲。異能力者,靈力者,今井遊與新田咲奈的幺子,連環殺人迷案的兇手。】
那時候,我接觸到了所謂的“異能特務科”。
……岚的父母當年猝然離世,确實讓岚變了太多。
事情的全貌,在岚郵給我的東西裡。岚讀高中三年級的時候,碰巧在醫院認識了同樣是靈力者的小女孩,這件事我同樣知曉。但一年之後,小女孩自殺了。
自殺是真的,迫使女孩自殺的真正罪人也被岚抽絲剝繭找到,并且利用能力逼迫真兇自裁了。
如果沒能妥善處理,異能特務科會把岚秘密處理掉,說直白一點,就是把岚判處死刑。若事情發展到那種不留任何轉圜餘地的局面,岚希望我在幾年後,最好是十年後,能幫他将所有的證據公之于衆。我相信岚一定把同樣的資料當把柄去“威脅”了異能特務科,否則我後來沒辦法看到岚安然無恙地從那個地方離開。
岚很信任我,但我去異能特務科時,岚卻以不認識我為借口拒絕見我。
那件事像水潭裡的小水花,在大衆的眼裡一晃便消失了。仿佛沒人記得連環殺人謎案的存在,除了我,還有岚的哥哥姐姐。岚戴了足有一年之久的電子手铐,即使不向我開口傾訴,我知道,在戴着手铐的那一年裡,岚為東京異能特務科做了很多不能讓我知道的秘密任務。
岚本人不在意,把它當做了一個免費手表,還能實時監測心率和身體狀況,哪怕是來學生會找我,在炎熱的天氣也會穿短袖,把它随意地露在外面。
“它實在太像智能手表了,異能特務科給的東西質量上乘。”
岚之後變得非常讨厭戴手表,任何的腕部裝飾都不喜歡。
後來,再後來……我們有太多後來了。
岚總是停不下來,雖然我也不會止步不前。
我理解岚本性如此。我不評價這種想法是對是錯,因為主修哲學的人一定能在關于人生、信念和高尚情操的話題上頭頭是道地反駁我,引經據典,聽起來煞有介事,其實隻是為了反駁而反駁。不過,我不介意和故意說笑的邏輯鬼才聊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