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
赤司征十郎回車裡拿了一把雨傘,想了想,又把車燈全都打開。
雨勢逐漸變大,傘面被敲得噼啪響,天地間卻蒙上了白茫茫的霧。平靜的河水好像也活了過來,他站在車前,能聽見若有若無的水浪翻滾的聲音。
他站在車頭前面,看着岚越走越遠,走在雨中的橋上,和顔悅色地與一個他看不見的存在對話。
岚與生俱來的自信總是能帶來意想不到的結局。
他收回視線,不再關注人與妖的場合。
1.
“你一直在這裡觀景嗎。”
打着傘的女子不動聲色地向後退了半步,眼中的玩味與陰狠随着青年越來越近的距離而漸漸淡去,變成一種很少出現在她身上的無語。她擺手做出驅趕的動作,不耐煩道,“我還當是誰……咲奈的血脈,别打擾我。”
她出門必然是來尋找獵物的,不懂事的小孩滾一邊去。
人類的因果複雜,還贻害無窮,沒有哪個妖怪願意插手其中,從而導緻自己受害。更别說這小子身上一股讓她讨厭的火氣。咲奈在世的時候,她就看這個人類小東西不滿,現在尤其。
“事了之後,我很快就走。”
一片土地有一片土地的難處。雖說東京不适合靈力者和妖怪之流生存,但隻是相比較而言。執意在這種城市生存,稍稍勉強一下也能做到自洽。
一隻小鳥出現在青年肩頭,叽叽喳喳,說了一大堆普通人聽不懂的話。
“吵死了。”女子知性優雅的嗓音裡滿是對故人之子的嫌棄,“決定今天出門真是不幸。”
“你原來打算做什麼?”
“‘你’?咲奈以前不教你用敬語嗎?”
今井元岚便從善如流地換成敬辭,“您今天出門是要做什麼。”
“明知故問,咲奈的優點你一點都沒有繼承。”居然問身為妖怪的她出門要做什麼?恬不知恥。
“您有沒有看到那條斷肢是什麼時候出現的,把它留在這裡的是些什麼人?我記得,有個口口相傳的傳說,如果與您在雨中相遇,但沒有非分之想,您就會幫助路人實現一個願望。”
滿腦子都是找線索的人顧不上分析雨女小姐的微表情。
小鳥被突然變大的雨淋得羽毛盡濕,狼狽地滾進主人的衣兜裡,掙紮着冒出腦袋,把自己泡進一片暖烘烘的火焰中。
“……?”
被這一人一妖氣笑的女子姿态端莊地收起傘,随後,操起傘柄狠狠砸向眼前的人類。
“我才不承認你這種口無遮攔的臭小子是咲奈的兒子!”
——————
雨越來越大,霧氣也愈發濃重。如果雨勢繼續變大下去,他必須先把車駛離河灘。他回頭望了一眼,竟發現岚被看不見的東西打得抱頭鼠竄。
依然呆在橋上,不躲很遠。一邊躲閃,一邊說話。
剛緊張起來的心情很快松懈掉。
不像在和陌生“人”起沖突,否則,岚會用合适的交流方式和對方進行一場立場天平傾斜的深入交流。
倒像是……被認識的人拿什麼東西揍了一頓。
他撐着傘,準備把岚演出的獨角戲看到結尾,眼角餘光注意到車裡有什麼東西在閃光。
是岚留在車裡的手機。屏幕因為接到一通電話而閃爍。
他關注着橋上的形勢,一邊俯身拉開車門,探出手去,把電量不容樂觀的手機拿在手裡,匆匆低頭掃了一眼來電顯示。雖然他不知道這個号碼,但這種時候,難免不會是一通重要的電話。
想到這,他擅自接聽了。
“今井,這邊有個有意思的發現。”
對面傳來的是一道他沒聽過的男聲。聽語氣,是岚拜托去找愛花小姐位置的朋友吧。
“請講。他……在外面,你說的事我會轉告給他。”說完,擔心對方不相信他的說辭,他又補充道,“或者,你可以讓愛花小姐和我溝通。”
“征十郎君?”聽到弟弟好友的聲音,今井愛花也很驚喜,她接過手機,解釋道,“我們發現犯人們身上帶了可以遠程引爆炸彈的控制器。”
尚不清楚犯人們把炸彈安具體在什麼地方,但犯人們在形容安置炸彈的行為時,用了“會讓他們粉身碎骨,還會成為世界的笑柄”這樣的話。
——————
在看不見妖怪的人眼裡,他的獨角戲像精神病人病發時的狀态,莫名其妙得讓人目瞪口呆。可能征十郎也是這麼覺得的,但顧及他的面子,一定會在他問起的時候,推脫說自己沒注意看橋上發生了什麼。
他結結實實挨了一頓揍,雨女小姐甩了甩袖子,很生氣地撐傘走了。但也告訴他,那樣東西,是一輛灰色汽車經過河邊,被拉下車窗丢出去的,咕噜咕噜滾到馬路之下的河灘。
幸好下一波人駛過橋附近,眼神極好的勘察員挽回了關鍵的一分。
“隻有一輛車?”
“如果你是指車流的話,不隻一輛。”
“他們朝哪裡走了,一直沿着這條路直走?還是說,你看到他們從岔路離開了。”
紙傘又一次被高高舉起。
她真是受夠了這小鬼一點都不客氣的語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