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主大人,今井先生前來拜訪。”
青川院瞳從比人高的古書堆裡擡頭,有段時間沒見的青年在侍者的帶領下已經來到了門口。
對任何一個與岚先生相識的人來說,感受到岚身上那份柔和但堅毅的氣質總會讓人心安。
她聽說,岚先生很快要去“橫濱”這座城市了。她對這座與東京相接的城市不甚了解,但岚先生以前在那裡呆過,對她講述過橫濱特殊的風土人情。有作為當地景點的河與橋,還有岚先生和朋友一起坐過的摩天輪。那也是岚先生第一次坐摩天輪,雖然“摩天輪”其實是人人都明白的物件,可正因為耳熟能詳,人的心中才會對它沒有那麼多渴望。
那麼,岚先生真正渴望的是什麼呢。
幾年過去,她早已不會随時随地對身邊的人下意識使用術式。岚先生心中所想的是什麼,她不想去輕而易舉地揭穿。那是深埋在岚先生心底的珍貴之物,她的術式本就對旁人不公平,又怎麼能同年幼時一樣不知收斂地用在身邊所有人身上。認識岚先生的這幾年,她得到的長遠進步用單薄語句難以概括,她滿意這樣的自己,也感謝始終陪伴在青川院家左右的岚先生。
“雖然山内還有很多成長的地方,但如果你在家族事務外的事上,遇到讓人頭疼的情況,不妨找他聽聽旁觀者的想法。他是個非常合适的‘局外人’。”
岚先生這樣說。
山内是“被迫”從岚先生身上學劍術的,看着似乎有頗多怨言,實則因為折服于岚先生的實力,所以隻敢在心裡悄悄反抗。岚先生灑脫但暗藏殺機的劍技,在戰鬥中猶如山泉水般自然流淌,和山内尚在摸索期的水平必然不同。況且,她也知道,山内學習劍道本身是以不情不願的家庭矛盾為開場的。
“不過,橫濱離東京實在太近了,”今井元岚笑道,簡直是一對分居兩地的情侶都不能叫異地戀的程度,“工作日想去橫濱找我,坐電車就可以到。”
知道的越多,便越覺得橫濱不是個好去處,閑院說橫濱很危險,秀也哥也認為他的想法該被駁回。但實際上,普通民衆早已不會想那麼多。放在十多年前,倒還有可能因此讓人望而卻步,可現在,在曾經盤根錯節的地下勢力都被龐然大物壓制之後,橫濱的景點也不乏外地遊客的身影,黑手黨火拼,異能力者的紛争,離普通民衆多出了一段距離。
追根究底,他也能算外地“遊客”,隻是他當年去橫濱的時機不湊巧罷了。
“那,休息日呢?”青川院瞳問。
“時之政府的休息日,不都是自己定的嗎。可能會有忙得既分不清今天周幾,也記不住日期的幾天,緊接着的可能就是長達半個月沒任何要緊事的空窗期。”為時之政府工作的人都有一套自己的假期表,他的部門尤為如此,是一種隻可意會不可言傳的工作規律。
接下來,二人對談的話題基本沒有離開過時之政府。
“在分部,也要幹和本部一樣的工作嗎。”那樣的話,辛苦程度完全沒有變化啊。
青川院瞳不擔心岚先生會不會在橫濱遇到危險,隻是覺得又要有讓人手忙腳亂的繁重事務壓在岚先生身上。幾年裡,她偶爾會聽岚先生提起一點工作上的事,過去,她全當閑聊,但在她管理家族事務的經驗瘋漲的如今,她從中竟然品出些微妙的不公平。
不過,讓别人手忙腳亂的事,也不一定會讓岚先生有相同的遭遇便是了。
“部門沒變,但内容上應該會有些不同——”
3.
——他在本部的工作内容就挺好的,橫濱分部的工作還是太挑戰極限了。
夜幕沉沉,星光漫天。
但今井元岚生不出任何心思去專門設計的大落地窗前多看兩眼橫濱的夜景。他火速吹幹頭發,可惜身體上的疲憊根本洗不掉,躺回卧室床上,腦子仍像被放在煤氣竈上幹燒的平底鍋。
在分部工作的第一天本該是正常工作生活的起點,他最近一段時間的工作内容是拜訪幾位和時之政府有淵源的靈力者。他并未多想,一拿到工作安排便按着信息裡的确切地址驅車前往。
上午十點到羽澤女士家門口按響門鈴,下午四點才從迷宮術式的正确出口逃出來。
他小瞧了生活在橫濱的靈力者的警惕心。不加思考便下意識以為他們都會同平子先生一樣尋一處靜谧的地方裡獨居,這便是他中計的原因。
四十歲出頭的羽澤女士回到家門口,就看到大汗淋漓的他倚靠着牆壁,呼吸急促得像在山野間裡跑了十公裡。震驚之餘,又關切地問他是怎麼從她出門前留下的防禦術式裡逃出來的,“每次有人誤入,都得我幫他們解開術式效果才行。”
事後,他和羽澤女士的交流很融洽,羽澤女士也對他關懷備至,生怕他的身體因此出什麼狀況,但他現在實在是不願回憶從熱帶雨林迷宮裡逃出來時的狼狽。
他果然不懂靈力者,也不是很懂異能力者。
他閉着眼,摸索着尋找床頭櫃上的手機。房間裡黑暗的環境時時刻刻都在催促他伴着疲憊入睡。最近幾天,他也别想着擺脫工作去找社長叙舊,趕緊做完手頭的事才最重要。
他眯起着眼掃了一眼屏幕上跳動的字符,接通了電話,“我在橫濱。想找我直接來郵件裡的地址。”
說完,也不管對方究竟今天聯系他做什麼,他徑直挂了電話。不管條野會不會來,現在都到了他要休息的時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