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熒坐在觀衆席，看着光影交錯的舞台，對台上的歌者投去豔羨的目光。歌者目光裡有舞動跳躍的星火，她随着節奏搖擺自己夜魅一般的魚尾黑紗裙，像一隻輕歌曼舞的水母在閃爍的星海裡炫耀自己悠然的觸手。海燈影晃動中，周圍的喝彩聲此起彼伏。于熒想，可惜自己的樂音已經壞掉了，否則她也可以登上那個璀璨的地方，做最耀眼的藍鲸。

坐在身邊的蕭葉脫去了白大褂，顯得與平常人毫無二緻:“既然這樣的愛好并不能為你帶來快樂，何不放棄呢？生命再長，也應該把它花在有價值的地方。”

于熒:“你……知道我？”

蕭葉:“本來不知道，但是狐狸盯上你了，想必有點關系。”

于熒:“可是……這明明是我最喜歡又最擅長的事……”

蕭葉:“在人的世界中，愛好是一回事，謀生本領是另一回事。你擁有什麼樣的生活，完全取決于你的抉擇。”

于熒:“讓我再想想吧……”

蕭葉:“我想提醒你的是，這個過程會很難受，不宜久戰，我認為長痛不如短痛。”

于熒:“我明白了……謝謝你。”

長安原本打算帶于熒逛完不夜城的大街，但是一看到烏央烏央的人影，她卻怎麼也不肯往人群的地方邁步。拗不過于熒，長安帶着她往已經停業的芙蓉園方向走去。

長安:“沒關系，我讓助手把燈再打開。”

于熒搖了搖頭:“謝謝，不用麻煩了，我更習慣沒有燈的地方。”

“為什麼呢？”長安疑惑，同時也警惕起來。

“那樣的話看星星會更容易些。”于熒看了眼旁邊樹冠發着銀白色光芒的古柳，她的頭上是垂下的萬千銀絲縧。光速的血液為這片原本黑暗的街點燃了生命之火，似乎永遠也不會滅。

路上于熒又途經了一片火紅的燈海，有盞孤零零的紅色球燈，挂在延伸至馬路的枝頭，為對面的飛檐屋子升起一輪赤月。這血月之夜的畫面過于和諧，于熒一時不知該看燈，還是該看飛檐角的銅鈴。

夜深人靜時，于熒在滿天的星海中倚靠住長廊上的看台，翻出了手機，找到那個一直沒有新消息對話框。天上的星辰掉進人間，浮在湖面，靜靜地陪伴這個孤獨的老朋友。

“都給你發了這麼多條了，為什麼一條都不回複……你的冰泡連信号都隔絕了嗎？”[發送失敗]

于熒錯愕地不自覺翻動手指，仔細檢查着告别之後發給對方的每一條訊息。

“龍城居然也着火了，冰原把我扔進泡泡裡，還供我好吃的，有烤魚片還有鱿魚絲，味道不錯，你那裡的夥食怎麼樣？”[發送成功]

“今天冰原設城封了，是條青龍，我有沒有告訴過你我的城封？有機會我給你看看，就是出去的時候我可能得變成藍鲸撞開它，我隻會設封不會拆，你不許笑我。”[發送成功]

“火焰太厲害了吧，感覺像燃燒的硫酸，路過的人瞬間扭曲焦枯痙攣，連哭喊都斷在半空。媽媽跟我說過，對待生命最好的方式就是讓它平安地活着或者讓它毫無痛苦地死去。就是這麼大的死亡率大司命可能會忙到罵人了……”[發送成功]

“我又遇到狐狸了，她似乎和冰原認識，差點被發現，但是我裝睡了。在冰原的地盤上狐狸沒敢造次，我又躲過一劫。”[發送成功]

“喬宇寄來了報告，我擱淺的家人都被大司命帶走了，被忽略了這麼久，它們總算是能去四維投生了。希望能在之後遇見并認出彼此來。”[發送成功]

“有個毀容的女孩子在我面前自殺了，之前冰原一直把我塑造成正常人的人設，我想要是我用真正的自己來面對她，她會不會不覺得我在诓她。想到很久以前我差點也自殺了，我現在很後悔當時有過這個念頭。如果我那時真的自我鲸落了，就不會遇到江甯，鏡子，你，和三斤了……話說這麼久沒回秀容，好擔心三斤的下落……還有你抽空記得回複我……”[發送成功]

“冰原莫名其妙提議要帶我監工，我想着沒什麼事就答應了她。可是她并不派什麼任務給我，反而隻允許我呆在工作室裡，或者跟着她寸步不離。雖然工作室是挺涼快，可是不能随時跳進湖裡真的好難受……感覺皮膚要幹的爆裂了……另外天織看起來很忙，我們打了招呼後就沒再遇見了……”[發送成功]

“我來長安城了，這裡很熱鬧，不是新年勝似新年，人特别多。冰原隻有新年過節才會有這麼多人，看着别人阖家團圓，好希望會有一盞燈是為我而留啊。話說你回去秀容府了嗎？這麼久都不回複我，你再忙也要注意休息啊……”[發送成功]

随着提示音響起，于熒盯着那突兀無比的發送失敗有一瞬間的愣神。她撥通那個号碼，嘟嘟聲沒有響起，隻有那個溫柔女聲告知她您所撥打的電話是空号……

于熒沒有等到旅程最後一天便踏上了回去龍城的列車，列車離去産生的氣流把長安柔軟的黑袍撩起，狠狠揉了一把，然後摔回原樣。

長安城内的工作室中，冰原的人形影像直立在長安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