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原:你現在就像個沒文化還不願意學習的小流氓。
于熒:你說的對。
冰原:……早些時候,論資曆,龍城并不比别的城差,沿海城雖然有得天獨厚的海域,龍城的商旅輝煌也是駱駝和馬匹生生駝出來的。他們的信譽跨過大山,穿越沙漠,那個時候沒有人不知道龍城的名字。後來西方的城魂用武力靠近東方,靠近河海的城都扶搖直上,龍城卻暴露出她的劣勢,漸漸跟不上隊伍了。你來自南極,擁有一套全新的理念,我希望你可以給龍城一些靈感。
于熒:你有想過南極沒有人麼?
冰原:……
于熒:一年如一日的冰天雪地,一年就是龍城的一天,上半年是黑夜,下半年是白天。這種環境下的生命已經産生了極其極端的思考方式,要麼被競争對手吃掉,要麼把生命殺出正物質世界,哪有那麼多灰色地帶思考資源怎麼流通的問題。
冰原:沒有任何想法嗎?
于熒:人類記不記得住有那麼重要嗎?
冰原:沒有城魂會忘記自己的使命的……你來龍城之前,競争你管轄權的不止我一個,如果不是京上下令就近原則,你或許已經被各方勢力撕扯開了。
于熒:說真的,我不在乎。
再後來,考核要開始了,冰原看着怎麼也融入不了人類世界的于熒毫無辦法。她向首府們求助,如何才能讓孤寂的島魂變成人類的一員,首府們第一反應是她會不會成為第二個藍風輕,紛紛表示要警惕于熒的動向。隻有石城城魂金零問了一句:“她是藍鲸,為什麼要成為人類的一員?”冰原說:“她如此孤僻極端,不擅長團隊合作,這讓她在人類世界怎麼活?”金零沉默了,不再表示自己的看法。
考核日期不斷臨近,有一天于熒從龍城消失了。
首府們瞬間進入了緊急狀态,接連下令所有道路嚴查來往人員信息,連河道都安裝了聲呐随時檢測過往魚群。
冰原陷入了恐懼之中,難道她真的是第二個藍風輕嗎?冰原盯好眼前的屏幕,上面的紅點顯示着于熒的動态,她正沿着運河一路南下。不久前她為于熒注冊了信息,隻要她有任何動态,就能在網絡中獲取。
第二天金零告知冰原于熒在他那裡,冰原剛松了一口氣,一顆心又提了起來:“她沒對石城做了什麼吧?”
“放心吧,她不是藍風輕。”金零淡淡說道:“也不會成為她。”
冰原癱在靠椅上,若有所思地看了一眼坐在不遠處的助理,說:“你跟于熒說了那天的事嗎?”
助理從屏幕前擡起頭:“啊……聊天的時候提了兩句。”
冰原幹笑,道:“你倆熟悉的倒挺快。聽雲中說,你做事效率很高。金陽湖的開發事宜就交給你了,記得修個依山傍水的房子,要冬暖夏涼。”
“辦公用嗎?”助理問。
“住宅用。”
于熒在石城的第二天早上,首府們開了場比較正式的會議,金零向大家保證了于熒的安全性,又有冰原在旁作證,大家便将封鎖令撤了回去。
後來于熒回來了,冰原什麼都沒說,隻是讓她好好準備考核,雖然一年一考,但她告訴于熒她應該把時間花在更重要的事上,而且這是人類世界去往另一座城最重要的渠道之一。
第一次考核果然失敗了。于熒請求冰原可否去往即墨的城,她的島已經沉了,她還想看看海上還有沒有殘留的礦石。哪怕有“誰管轄誰負責”的原則在,冰原還是答應了。
時間已經過了很久,海上隻有零星幾點熟悉的顔色,反而海灘上埋了很多舊時的記憶。于熒說她看到了老朋友,即墨看到是隻體型巨大的海鷗,他便同意她變回藍鲸遊進了海裡。
海鷗變成了白衣偏偏的青年,塔在漂浮的闆子上。于熒在海裡恢複了人身,雙臂架在海面上,脖子周圍結了一圈海鹽。即墨思索片刻,向助手下達清除海面垃圾的任務。可就這一瞬間,即墨回頭看到于熒和白衣青年慢慢向遠海飄去,可那兩人卻渾然不知。即墨從袖子裡取出以防萬一的麻醉針,助手遞上一張彎弓,即墨眼神堅毅,拉弓上弦發射,于熒中針的同時,白衣青年變回海鷗胡亂拍打翅膀。助手随即登上救生艇向于熒的方向駛去。
第二次的考核依舊失敗了。
于熒爬上商業區最高的樓層,冷風呼呼地吹進耳朵,她卻充耳不聞。她俯視樓下螞蟻爬過的車輛和人群,腦中波濤洶湧。
難道她要在龍城毫無意義呆一輩子嗎?她是個島魂,她不懂怎麼和人類交流,更不懂自己的意義何在,自從她來到龍城,除了吃就是睡,唯一算得上的朋友也被疾病帶走,她除了送别什麼都做不了。她學人類的知識,人類的語言,人類的文化,可是卻沒有運用的價值。他們都有可以分享的人,可是她什麼都沒有……于熒捏着老榆給的簪子,老榆說裡面有兩個魂魄,可是她感覺不到,這就是一支很普通的頭飾,哪裡有什麼魂魄,不過是安慰自己會有人為她負責罷了。誰都懼怕她,不願意靠近她,哪怕靠近也是好奇她能帶給世界什麼,她知道自己除了毀滅,什麼都無法分享。
有時候她很羨慕藍風輕,這個寫進人類曆史的同族。她為了有屬于自己的家而選擇屠城,令城魂聞風喪膽,哪怕死前,也在追求着什麼。于熒究竟想要什麼呢?她自己也不知道,她無法動心,無法振作,無法期待,仿佛一切都失去了意義。
她又很羨慕樓下被人牽着的金毛狗,為了主人,可以一直等下去。可是她又能等些什麼呢?等所有人唾棄,等世界遺忘,等下一次輪回?
于熒知道自己體内還有藥物,無法痛快地死,所以她挑了最高的樓。下墜的那一刻沒有人驚呼,沒有人尖叫,更沒有人圍觀,一切都那麼自然而平靜,一切都是于熒希望的樣子。我悄悄地去,正如我悄悄地來,我揮揮衣袖,不帶走一片雲彩。
可她隻是昏了幾秒就又醒來了。不遠處是那隻僵硬的金毛,狗糧撒了一地,飯盆裡的水也倒扣光了。她看到金毛胸腔塌了下去。
金毛有點脫水,醫生把肋骨給接了回去,性命沒有大礙,好好調養就行了。
金毛恢複健康後,慢慢修出了人身,于熒的日子沒有那麼空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