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一個連綿雨季。去食堂的路上,于熒打傘走過一片灌木叢,發現有隻天鵝渾身濕漉漉的在街上遊蕩,靠着台階劃拉雙腿,卻始終保持優雅的身姿;食堂門口有很多積水,錦鯉夫妻帶着二胎在水窪裡面閑聊;鴨子躲在濕漉漉的灌木叢下躲雨,羽毛都被水泡得根根直立,目瞪口呆支棱着脖子不知道在想什麼。于熒一邊吃飯,一邊刷手機,十分沉重地看人們不停進出洪水,每次都能從水中帶出許多新面孔。
欣子在她身邊坐下,她也打了一份炒米:“綠城因為連續強降雨遭陸洪了。”
于熒喝了口酸梅湯,費力咽下嘴裡的食物:“雨為什麼下了這麼久還不停?”
“東南沿海有三個台風同時過境,綠城地形擡升氣流,降雨比較集中,再加上大氣環流穩定,不知道什麼時候才能停雨。”
午休前,鏡子打來了電話:“藍鲸我徹底沒有家了……”
聽鏡子帶着哭腔的聲音,于熒忙問:“你們沒有去避難點嗎?”
“媽媽和弟弟被突然沖來的泥石流卷走了,爸爸為了救我,也溺死在洪水裡了……”
“那你現在在哪呢?”
“鄭商他派人把我送回莆陽了,我現在是莆陽的人……怎麼辦,我什麼都沒有了……”
于熒保持冷靜:“你還記得你之前是怎麼給自己賺學費的嗎?”
鏡子似乎拿衛生紙洗了個鼻涕:“變成金毛,要狗糧,然後賣了,或者定價供撸毛和擁抱。”
“你現在是人類,擁有更多的能力去獨立。你不是說你想做江戶的碩士嗎?你得活下去,我相信你可以做的很好。”
“好……”鏡子挂了電話。
圖書館内。
欣子面前摞着很高的文件,裡面記錄了地火熄滅以來所有複燃點的經緯和所控時間記錄,長時間的精神緊繃,她的面孔略顯疲憊:“石城的地火又複燃了……”
于熒猛地從考研資料中擡頭:“規模?”
“犄角旮旯,但是複燃的時候江甯在控制離複燃點很遠的另一個複燃點,這邊的火勢就有點失控,不過還好,他回來得很及時。他現在已經和别的城魂失聯很久了。”
“這玩意兒什麼時候是個頭啊?”
“地火總是斷斷續續小概率複燃,恐怕間歇性滅火是以後城魂們的常規工作了。”欣子打了個哈欠。
于熒試着在小水窪裡凝了一根冰錐,冰錐凝好,水窪便空了。
欣子突然出現:“你幹嘛?”
于熒吓了一跳:“我想去綠城幫忙……”
“洪水裡有泥有石塊還有斷掉的樹,你去了不僅人救不了兩個,還有擱淺的可能。而且你連城封都不會拆,就算把水都凝成冰,冰也會化,治标不治本。你好好待着,人類會自己解決的,你現在要做的就是老老實實等待實習,然後準備畢業論文。”聽了欣子的話,于熒找不到任何反駁的理由。
看到欣子的移動顯示器上自己所處的位置有巨大的能量波動,于熒知道自己仍處于城魂們的監視之下。如果再堅持行事,周圍的城魂估計就不會再确認她到底在幹嘛了。她隻好乖乖重新泡回碩士考試專業書開始背知識點。
負物質世界裡。
亡魂:“我要做軍人,繼續完成守城的責任。”
來看妻子的大司命插了句話:“那……是要常規的還是速成的?”
少司命感覺不對,立馬道:“你閉嘴……”
亡魂思考許久:“來不及常規的了,快的吧。”
然後亡魂成了一條軍犬。
新生報道時,于熒坐在遠離人群的角落裡,默默看着孩子們被家長們牽着手從門外魚貫而入。一邊期待這些孩子會有怎樣新鮮的觀念,一邊從孩子與家長之間的互動來推測這個家庭有怎樣的文化。
有個家長注意到角落裡面無表情的于熒,便找到學校的吳校長:“這個老師這麼不活潑,能帶好孩子們嗎?”
看到家長指了指瑟縮在角落的于熒,吳校長笑着說:“放心吧,沒問題的。”
家長反駁:“看她不怎麼笑啊,不會有什麼心理疾病吧,會不會打孩子們啊?”
吳校長解釋:“于老師隻是有些慢熱,相處一段時間就好了。”
接待工作完成後,吳校長走到于熒身邊:“于同學,以後可以多笑笑。”
于熒眨了眨眼,不太明白校長為什麼這樣說。
于熒所在的實習點位于秀容府内一個山區小學,雖說教育資源欠缺,好在山裡有個旅遊風景區,旅遊産業帶來的利潤足以帶動建設一部分學校,為了方便兼顧家庭與工作,許多景區員工都會選擇把子女送來就讀。
戶外課程中,一個小孩不小心踩到濕滑的沙土,腳底一滑滾下了山坡。跟在隊尾核對人數的于熒眼疾手快抓住了孩子的手,但還是被帶了下去,于熒拼命抱住孩子不斷翻滾。
山區晚上氣溫很低,孩子凍得直哆嗦,于熒把她籠在自己懷裡。于熒的身上被山石草木劃開了好幾道口子,幽藍色的血液不斷流出又變成猩紅。她喊了一會兒,始終沒有任何人回應她。于熒身上帶了一包餅幹,一小瓶水,考慮到自己的體型微胖,脂肪足夠多,餓幾頓也不會危及生命,所以她把僅有的資源都給了孩子。淩冽的山風帶着雪噼裡啪啦砸下來,于熒忍痛找到一大塊避風的山石,抱住孩子縮成一團。
于熒的手表因為低溫已經停止了工作,她從裡衣取出溫熱的手機,看時間已過淩晨一點。
刺骨的寒冷中,她仰頭望着星空,心想這個場景無比的似曾相識。孩子的嘴唇凍得發抖,于熒想再這樣下去,她們都會被凍死在山野。她伸出紫紅的布滿血痕的手,周身彌漫出一絲一片幽藍色的極光,極光裡星芒閃爍,明滅的星點構建起一方足以容納她和孩子的封印。島封落成,山風便被隔絕在外,随着溫度一點點上升,孩子慢慢睡了過去,于熒在自己的星空裡有了久違的歸屬感,她找了個舒服的角落,不一會兒也睡着了。
幽藍色的深海裡,數以萬計的巨型遊魚歡聚一堂。
身形矯健而不失明媚的藍嫣見一藍一赤兩個小朋友向他們遊來,便對身後的小朋友說:“藍藍,來見見小夥伴吧。那個藍皮膚的是藍鲸,紅皮膚的是藍風輕。”
藍柯望望身後粘着尾巴的小孩子,沖她吐了個泡泡。但是小姑娘仍舊趴在爸爸的尾巴上不敢看鲸群。
身形巨大聲音威嚴的族長替藍藍解圍:“藍藍有點害羞,兒子去跟她打個招呼吧。”
身材矯健,肌肉緊實的少族長向藍藍的方向遊去,身後藍風輕繞着他上蹿下跳,她有一身殷紅的皮膚,在灰藍色的家人中間顯得格外顯眼特别。
藍鲸緩緩靠近藍珂,藍柯擺擺尾巴,示意藍藍小夥伴在向她打招呼。誰知藍藍原地轉了個圈,向鲸群相反的方向飛快遊開了。藍鲸和藍風輕愣在原地,藍風輕嗤地了:“沒膽識,我們這輩也就咱們能上得了台面了。”藍鲸沉默不語,藍嫣向他解釋:“藍藍怕生,等她适應以後,再向少族長問好吧。”
鲸群一年一度的相見結束後,藍鲸趁藍風輕被爸媽叫走,來到了空曠的地方。藍風輕叽叽喳喳成天跟在他身邊吵的厲害,他能感覺到她對他的好感,他也對她的特别沉迷其中,但是有時候他總覺得好像缺了點什麼。父親在龜爺爺那裡占過蔔,說他會和鲸類最特别的女孩有幸福的後半生,見過渾身膽怯見不得生人的藍藍,他覺得,藍風輕會是最好的少夫人。
突然,他面前被一陣激浪驚醒,待氣泡消失,他看到了傻笑的藍藍。藍藍似乎是從海面上墜回來的,她瘋狂地在海水裡翻滾着,她的身邊,是和她一起翻滾的虎鲸。父親曾說,虎鲸這個族群是鲸類中最頑劣的,它們擅長捕殺,把人類當寵物玩,連母親都是命喪它們之口。藍鲸很不願意跟這個族群打交道,它們的處事方式真的太無禮了。看到藍藍跟它玩得歡樂,他不禁想,幸好他已經找到了未來的少夫人。
聽到藍嫣與藍柯呼喚藍藍的聲音,藍鲸默默遊走了。
藍藍看到虎鲸身上有塊肉掉在外面:“座頭鲸又欺負你啦?”
虎鲸氣得身體一鼓一鼓的:“不就是它小時候我過去逗了逗麼,記仇記到現在也是絕了。他們家人也是奇葩,特麼的隻要看見我們家族找吃的就叫一群人揍我們。”
藍藍疑惑:“你怎麼逗人家了?”
“它吃飯的時候我頂了他肚子,然後感覺他肚子好軟,就張嘴啃了一口。”
“你這跟謀殺有什麼區别?”
虎鲸不屑:“他不是也沒啥事麼,至于記仇到現在嗎?”
“你活該。”
虎鲸“唉”了一聲:“我看你講道理才和你玩的。”
藍藍翻了個白眼:“怎麼你要打我啊,你看是你跑得快還是我尾巴扇你扇得快。”
虎鲸擺擺身體,想把那塊肉甩掉:“你們家族都這麼彪悍的嗎?”
藍藍無所謂地打轉:“不知道,反正吵是挺吵的。一群人擠在一起炫耀自己吃的多胖,孩子有多優秀,好像除了這些就不會聊點别的了。”
“你們家那頭紅的有點意思,小爺我心動了。”
“她可是我們族少族長未來的少夫人,别打人家主意。小心藍鲸叫人揍你,他可厲害了。”
虎鲸仿佛聽到了什麼不得了的東西:“呦呦呦,喜歡你們家少族長啊?護短?”
藍藍眼神開始嚴肅:“你再胡說八道我真對你不客氣。你現在人緣這麼差肯定不是别人的原因。”
聽到藍藍爸媽在叫她,虎鲸“切”了一聲轉身蹭了下藍藍便離開了,藍藍發現虎鲸身上那塊懸在外邊的肉總算是被蹭掉了。
藍風輕爹:“你沒事不要跑太遠,小心遇到虎鲸他們把你擄走。”
藍風輕媽:“女孩子活潑點好,招人喜歡。我可不希望風輕變成藍嫣家的孩子,太内向了,抗不了大事。”
藍風輕嚼着爸媽留給她的魚蝦:“别人喜不喜歡我才不在意呢,藍鲸哥哥喜歡我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