尤其常年在刀尖舔血的錦衣衛,一排排玄衣勁裝,将每人臉上戾氣,襯托到極緻。
“屬下見過指揮使!見過祁安王殿下!”
“等會進去,誰要沒拎着人頭出來,就拿自己腦袋補上,聽清楚了麼?”
陳昭将繡春刀雙手拄在身前,因為即将厮殺,微眯的鷹眼裡,開始綻放出嗜血的興奮光亮。
“是!屬下定不辱命!”
說罷,前三排錦衣衛化作一路,率先沖進山洞。
後三排錦衣衛則跟在陳昭與祁安王的身後,也魚貫而入。
晉王這般也沒耽擱,稍稍排兵點将,緊随其後。
留守兒童魏朔,雖然嘴上嫌棄着“别給定北侯府丢人,不行就趕緊派人回來喊我”,但還是将最上乘的精兵交由魏清甯。
“多謝,兄長。”
魏清甯臨進山洞前,給足某人排面。
一句“兄長”像定身咒似的,将魏朔釘在原地,呆愣半晌。
嘿,他居然喊我兄長?
“切!别以為套近乎就能和好。”
還是妹妹招人喜歡,清漪每次喊起兄長來,都甜甜軟軟的……
……
晉王府内院,一應下人皆被遣散。
魏清漪坐在窗前軟塌上,揪着帕子,臉色陰沉:“你說他們,進山去了?”
“……是、是的。”
大半夜終于回來的喬兒,跪地硬着頭皮解釋。
“奴婢先前給完銀子,分明親眼盯着他們出了京城。沒想到,”面對盛怒的魏清漪,她緊張咽口吐沫:“沒想到,他們又悄悄潛回京城,繼續在龍華山上打獵。”
“你一直在他們家中,等不到半夜都不見人回來?”
喬兒平日不是憊懶之人,魏清漪大抵猜出緣由。
“主子英明。”
喬兒感恩磕頭道:“奴婢原是想,等人回來就立即打發他們離開。怎知左等右等都不見人。”
魏清漪擺手叫她起來,煩躁叩着手邊的小方幾,“他們之前也夜宿過山上嗎?”
“據說偶爾也有過,但這回不同。”
喬兒起身後,依舊臉色凝重:“怕被王爺和世子撞見,奴婢一早就派咱的人去山腳下各處等着,是而才沒騰出人手來回府向您禀告。結果一刻鐘前,有個人回來報信,吳大人帶兵封山了。”
“封山了?”
聞言,魏清漪神色大變。
這就意味着,要等晉王等人下山後,那些獵戶才能歸家。
期間變故重重,萬一他們真被撞見,再瞧見魏清甯那張相似的臉,會不會錯認成她,然後口誤道出真相?
“不行,不能坐以待斃!”
魏清漪站起身,眼見窗外天色漸亮,她摘下腰牌,緊急交代:“你現在就拿上我腰牌,多帶點人手去龍華寺。一部分人守住下山路口,一部分帶上山去尋人。你就說,是我讓你上山找王爺和兄長的。”
“主子放心。”
喬兒接過腰牌,“一找到人,奴婢就設法引開官兵,撕開封鎖的口子,讓他們悄無聲息下山。”
……
魏清甯一路人,走的是右邊岔路口。
山洞變得開闊,能讓兩至三人并肩而行。
但也十分利于埋伏陷阱,故而所有人都打起十二分精神,警惕觀察着四周。
不似祁安王和陳昭那邊,拿屬下的命去開道。魏清甯則手持玉笛軟劍,身先士卒走在最前面。
這讓原本還不服她的魏朔精兵們,都心頭一熱。
世子一介文官都不怕,他們這些久戰沙場之人,豈可退縮?
有人主動提議:“世子,屬下有作戰經驗,還是由我等來開道吧。”
“我自是相信你們的實力,”魏清甯欣慰而坦誠地回應道:“我此前有過深入機關密道的查案經驗,這段我先來。待後面與山匪們正面對戰時,就由你們沖在前面了。”
“屬下領命!”
清瘦少年被衆人心悅誠服圍在中央,這一切都落入晉王眼中。
纏亂在晉王心頭多日的荒唐遐思,似乎一瞬理清了。
魏清甯為人真誠,招人稀罕,并非隻他一人喜歡親近“他”。
可轉而意識到,“他”的好,也并非隻對他一人。
映在晉王桃眸裡的火把光亮,開始閃爍不定。
“咻咻咻——”
突然這時,不知是誰踩中陷阱,觸發機關。無數隻利箭,如四面八方射過來——
“保護王爺。”
魏清甯一聲令下,其餘人迅速圍上來。一邊持劍阻擋利箭,一邊護衛晉王。
豈料山匪狡猾,設的機關還有後招!
就在所有人都集中精力,應對兩側山壁上的利箭時,一塊巨石從天而降——
恰在魏清甯頭頂上空!
衆人皆倒吸氣,“世子!”
“砰!”
眼看就要砸中魏清甯之際,巨石忽然自己碎開了。
而且碎成粉末,還不如冰雹砸人疼。
衆人揮去揚塵,“估計是這石頭浸了水汽,不頂用了。不幸中的萬幸,世子真是福大命大。”
“前面的路,咱們還要更加小心才是。”
魏清甯沒有檢查出端倪,率領衆人繼續向前。
身後,小花侍衛目睹了晉王出手的全過程。
深知自家王爺武功極高的他,暗自歎氣。
總感覺王爺在占世子便宜,但他又不好胳膊肘往外扭,明明白白告知世子。
唉……
“哎喲,快救救我。”
忽然,前頭拐角傳來一聲聲求救。
隻見四五個男人被麻袋捆作一坨,正吊在山洞頂部。
為首之人,乃是魏清甯那不學無術的直系上官。
“吳弛,你如何在此?”
晉王上前一步,攔住魏清甯準備先将人放下來的打算。
吳弛一夥人希望落空,繼續被吊在上面,更是連連哀求:“王爺,恕罪啊。”
原來,吳弛在他爹刑部尚書的書房外,偶然聽到晉王要帶魏清甯來龍華山剿匪立功。
他一想,這不成啊,日後豈不是要被魏清甯爬到頭上了?
隻當山匪僅是幾個小賊,吳弛帶上最頂尖護院,偷偷跟上山,尾随晉王等人。
尤其見晉王等人輕裝上陣,所帶随從都沒他的多,吳弛更是信心滿滿!
在确定山洞入口後,趁他們商議,他帶人悄悄潛入。
起初誤打誤撞,倒也沒碰到機關。
結果才一碰到,就全軍覆沒了……
“……”
吳弛支支吾吾解釋完,晉王和魏清甯默然對視一眼。都在對方眼中看到“不如将人繼續吊在這”的意味。
“帶上你的人,立即原路返還。”
最終看在刑部尚書的面上,晉王下令将吳弛幾人放下來,正色命令。
結果這二世祖也不知哪根筋搭錯,“王爺,魏清甯就一個人,微臣這兒有五人,可以留下幫您啊!”
“……”
衆人都沒眼瞧他。
吳弛見狀,轉身走向魏清甯,大言不慚挑釁:“不信咱就打個賭,本大人真要認真起來,肯定就沒有你什麼事了……啊!”
豈料,他腳尖忽然踢中山洞牆壁的機關,地面驟然大開,他瞬間掉了下去!
與此同時,離他僅有一步之隔的魏清甯,也被波及——
“清甯!”
晉王離得最近,下意識伸手去拉人。
結果離得最近的,是受過重傷的右手,一提重物就酸軟無力。
他迅速反應過來,側身改用左手去拽。
可偏偏就差一截距離,就差一瞬的功夫,那個曾多次主動護在他身前的至誠少年,就這麼被黑漆漆的深淵吞了進去。
地面“哐當”一聲緊閉。
晉王的心,也蓦地一沉。
這些年來,他頭一次,憎惡自己的殘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