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會接到校領導的電話是晚上八點。
學校五點放學,有個學生八點還沒到家,家長的電話打到了學校,學校就聯系她這個臨時代班的實習班主任,讓她幫着找一下。
李會那會兒剛洗完澡,頭發都沒來得及吹幹,接到電話就出去了。
腦子裡在回想張令初這個學生。
好像平時上課就很沉悶,從不主動舉手發言,老師點名叫起來回答也基本沉默以待,主打一個安如磐石,穩如泰山。
典型的内向性格,屬于丢進人群能立馬隐身的類型。
李會開始頭疼。
其實李會滿打滿算也才是個大三學生。
這學期學校組織實習,名額沒輪到她,但正好老家鎮上的小學差老師,她想着與其在學校幹耗着不如出來攢點兒經驗。
這一來,人就迷糊了。
學校一聽她小學就是在這裡讀的,頓時大感欣慰,且十分“信任”她的實力,上來就丢了個因為原班主任懷孕後身體不好,不得不卧床養胎,直接幹了将近一年假期而暫時沒人帶的五年級三班給她。
李會:“……”
不開玩笑,上來就是班主任,這重任,一般人是搞不定的。
但在這個小破鎮,這代班主任,她當得着實有點燙手。
五年級總共四個班,就三班人最雜,不是家長難溝通就是學生任性不好交流。
她一天到晚忙得焦頭爛額,差不多磨合了三個多月,才總算清閑點兒。
結果這好不容易清閑下來,又來了個學生放學不回家的事兒。
難頂。
真的難頂。
李會在心裡堅定了畢業以後絕不下鄉的信念。
青龍鎮比較偏,又偏又窮,鎮上最大的銀行就是中國郵政,其次就是農村商業銀行,以前還叫信用社。
而對學生而言,最大的娛樂場所大概就是街口網吧和一家桌球館子,那也都是初中生們最常眷顧的聖地。
張令初那性格……李會想了想,實在不像是會跟這兩個場所搭邊兒的。
她一邊出校一邊想着張令初平時和班上誰的關系好點,抄着手機就聯系同學的家長。
班裡有電話手表的學生太少了,李會走到街口時,電話打了一串,才七拐八拐地問出一點兒消息。
那是張令初以前的同桌何百合,她說張令初放學的時候問過她要不要一起去山上摘櫻桃。
櫻桃?
李會不可置信說:“這都五月了,這個季節有什麼櫻桃?”
何百合說:“白鶴山上好像有,張令初說她之前就看到有人摘櫻桃下來……她家就在白鶴山腳下,我家跟她不是一個方向,我怕回去太晚就沒答應。”
“好的,我明白了。”李會準備挂電話,誰知電話那頭又傳來了何百合家長的聲音,在問:“李老師,你要去山上找那個學生嗎?”
這話問得,李會心說她能不去找嗎?
萬一出了什麼事可不得了。
李會點頭,說:“不太放心。”
“這個季節,山上應該有蛇了。”
“……”
很好,李會心想。
何百合的家長成功說了句讓她果斷的腳步突然重如千鈞的話。
她想着要聯系張令初的家長,不如讓他們自己去山上找……?
不行不行,為人師表,那也太不負責了。
其他任課老師……因為明天周末的原因,老師好像下班後就都回了縣城。
隻有她一個瓜娃子,家在隔壁市,回一趟太折騰,所以一直住在學校宿舍裡。
李會忍不住仰天長歎。
好在電話那邊的家長又開了口,說:“李老師你一個人上山也不安全,我幫你問問白鶴山果園園長的電話,你到時候聯系一下他。”
果園園長?
李會一愣。
電話已經挂斷,沒多會兒,微信就收到了一串電話。
何百合的家發來一條語音:“園長以前也在學校教過書,就是帶的三班,人很熱心,而且白鶴山有一大半都是他的,山上他熟悉得很,你可以打電話讓他先幫忙留意一下。”
“好,謝謝。”
李會收起手機,走到街口,正好看到一個摩的師傅回來,她忙把人叫住:“師傅!”
在這鄉鎮,開四輪的隻能進城,上山除了皮卡,其他基本行不通,小電驢也上不了山,還是這兩輪的摩托最實惠。
她走近摩的,開口就問:“師傅,白鶴山果園你現在去不去。”
師傅不太想去,說:“時間不早了啊,我都還沒吃晚飯呢。”
李會有點着急:“師傅,我是那邊學校的老師,現在有個學生放學了沒回家,我得趕去看看,你……”
師傅還是好說話,原本是想下班來着,一聽是有學生不見了,态度立刻變了:“行吧,不過我們白天上山是二十塊,你這晚上得開慢點兒,加十塊我就走。”
“行,走。”
李會沒有猶豫,坐上摩托,任由師傅開得起飛,她心也跟着要飛出去。
好幾次她都想開口勸這師傅慢點兒。
但最後一次猶豫的時候,平坦的馬路已經走過,接下來全是盤山路,速度想快也快不起,反而跟老人家爬山一樣,油門嗚嗚嗚嗚地喘個不停。
十幾公裡的距離,盤出了幾百公裡的架勢。
二十多分鐘後,摩托停在了定山門。
李會問:“到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