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家時，正是半下午最熱的時候，村裡人都在田裡幹活，路上看不到一個人。

但雲家不一樣，雲建業明天定親，這會天井裡來了好些幫忙做事的親戚。他們看到雲華，紛紛看了過來。

雲華提着蛇皮袋回到房間，不一會兒，妹妹進來了。

“姐，舅舅他們在說你呢。”雲香蹲在地上，看蛇皮袋裡有碎布，又問是做什麼的。

雲華不用想都知道親戚們說她什麼，來來去去都是那些話，“不用管他們。”

“姐，我覺得你變了。”雲香拿了塊大紅色的碎布玩，“以前你不會和爸媽頂嘴的。”

“人善被人欺，以前我太好脾氣了。”雲華給碎布分了類，大點的可以做鞋墊，長的做頭繩，小的做布花……

雲香歎了口氣，“我不懂你為啥那麼想讀書，但爸媽确實偏心，什麼好處都想着大哥，我今天想吃個雞蛋都不行。”

家裡養了兩頭雞，時不時能有雞蛋撿，王鳳英偶爾會拿去換東西，大多時候都是家裡吃了，但總是男人吃更多。

雲香年紀更小，還會貪口吃的。雲華平常不會動雞蛋的心思，現在卻覺得不吃白不吃。

“晚上我給你做。”雲華道。

“真的啊姐？”雲香立馬笑了起來，又擔憂道，“媽不同意怎麼辦？”

雲華無所謂道，“我來做，你隻管吃。”

一個下午，雲華都關着門，她不想出去應付親戚，也沒那個時間。

偶爾也有人來敲門，說想勸雲華幾句，但雲華不吭聲，那些人說幾句便沒意思了。

等親戚走後，雲華主動做飯，看得王鳳英愣愣的。

但雲華願意做事，王鳳英以為是雲華有了轉變，心裡松了口氣，轉而去幹别的事。結果等她再回來，就看到雲華煎了六個荷包蛋。

為了明天的訂婚宴，王鳳英特意換了十個雞蛋回來，結果雲華今天做了大半，當即傻眼，“你這丫頭，不過年不過節的，誰讓你煎那麼多雞蛋？”

“又沒人說不能吃，媽你說了嗎？”雲華已經坐下拿起筷子，“還是說，雲建業可以花那麼多錢，我連個雞蛋都不能吃？”

不僅自己吃，雲華還給弟弟妹妹夾了荷包蛋，“你們要是不吃，我不介意多吃一個。”

每天來回走四個小時進城，雲華隻吃鹽巴飯團，早就需要補充營養。她家又不是窮到吃不起飯，既然家裡有雞蛋，她就要吃。

王鳳英心疼雞蛋，大兒子結婚，家裡借了不少外債，每一分錢，她都省着用。

面對女兒，她又心虛，不情不願地坐下，“你要吃雞蛋，好歹和我打聲招呼，做你自己的不就行了，幹嘛做那麼多？”

“那可不行，光我一個人吃，顯得你們多偏心眼。”雲華幾口吃完雞蛋，桌上還炒了兩盤青菜，她加了豬油，吃起來格外香。

王鳳英還想說話，雲興旺敲了敲筷子，“行了，吃飯吧。”

一頓飯下來，雲華吃得格外飽。

夜裡王鳳英坐床沿感歎女兒變了，雲興旺卻不以為意，認為雲華隻是鬧鬧脾氣，“她一個女孩子，左右耍耍小脾氣而已，你越和她計較，她越犟。這幾天由着她，過了報名時間，她也就死心了。”

“哎，也隻能這樣了。”王鳳英睡不着，“我去看看，能不能再換幾個雞蛋，不然四個雞蛋，煮湯都會被嫌棄摳門。”

王鳳英拿着手電筒出門去了。

雲華則是吃飽喝足，美美睡覺。

第二天一早，家裡殺雞，雲華沒出門，在房間做手工。

這年代的農村人窮，定親沒有太多講究，兩家人碰個面，請村裡的長輩來寫個婚帖，就算定親了。過些年，大家口袋寬松一點，就不是簡單殺雞，而是殺豬請客。

聽着屋外熱熱鬧鬧，雲華突然想到她和丈夫結婚的場景。

兩個人剛認識時，雲華開了家小炒店，生意挺好的，後來有流氓收保護費，正好被下夜班的丈夫看到。像電視裡的英雄救美，兩個人開始有了交集。

那會他們都很忙，但丈夫每天都來吃飯，說防止那些小流氓再來，雲華每天給他留一碗肉。他們的相處很簡單，慢慢地了解對方，散步時手背不小心碰到手背，自然而然地在一起，直到結婚。

上輩子，雲華是在六年後開的小炒店。

她在南邊打工幾年，才存了錢開店。丈夫沒有爸媽，受不了叔叔嬸嬸虐待，從家裡跑出來。兩個人在他鄉相遇，一起經營生活。

算算時間，現在的丈夫，應該離開老家，過着漂泊的日子。

這會太不方便了，出遠門要介紹信買車票，想找人更艱難，雲華隻能再等等，等她有能力時，再去找他。

“姐，快吃飯了！”

妹妹的拍門聲，把雲華從回憶中拉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