纖細瑩白的手指映入顯示器畫面。
日光從簌簌搖動的葉隙間漏下,将指尖映透得金紅。
那手扯下枝頭墜着巴掌大的果子,在裙擺上随意擦了擦,晃悠着小腳,喀嚓一聲脆響,咬下一口青果,酸得人五官皺成一團。
鏡頭推進,在宋人尋擰起的小臉兒上給了個特寫。
趙楠在監視器裡看得悠哉:恩,表情自然逼真,看得他腮幫子都酸了。
遠處一圈圍觀群衆交頭接耳,把鏡頭使勁往片場裡怼,紛紛有些期待。
導演在點頭,看來地獄之花這是演得還可以?
場中,導演手在茶缸上敲着,一下下數着節奏。另一台監視器畫面中,樹下的俊朗少年仰頭等了半天,也不見再有果子下來,原地蹦了幾下,張口喊她:“瑩瑩,果子呢?你是不是在偷吃?輸的人隻管摘可不管吃啊。”
樹上一聲嬌叱,“什麼叫偷吃?我這是幫你嘗嘗甜不甜!”
半個被咬過的果子從枝葉間掉下來,在少年的衣擺上落個正着。少年“嘿”一聲拿了那果子,也不嫌棄是被咬過的,也嘗了一口,被酸得直跳腳。
“瑩瑩,挑紅的。”
“你自己拿回去捂幾天不就紅了,我就瞧着這青青紅紅的好看,你不願意自己上來摘啊。”
随着長句台詞的道出,少女聲音清脆,帶着幾分嬌蠻,讓人一下子就想到盛夏水靈靈的小青梅,聽得周圍一衆工作人員臉上不禁浮現笑意。
監視器後頭的趙楠,卻看着宋人尋小嘴一張一合說話的神态,眉頭緩緩皺了起來,招手喊停。
他拿起大喇叭,沖樹上笑得和善,“尋尋啊,說‘好看’這裡陸令英就重生回來了,你說到這裡,肢體動作、台詞都要停頓一下,停頓中把情緒變化也推上來。”
顧及小姑娘是頭一回拍戲,趙楠戲說得仔細,将台詞也聲情并茂地演示一遍。
喇叭擴音聽着台詞有些雜音,但也将字詞間的停頓與轉折放大,宋人尋屏息凝神,跟着在心中默念一遍,朝樹下的趙楠比手勢,表示自己明白了。
一雙小腿重新在樹上晃起來。
宋人尋重新咬了個果子,在鏡頭的推進下,僵住臉上的笑容,苦巴巴地皺着臉,擡手揉自己酸澀的兩腮,重新和樹下少年對詞。
“瑩瑩,挑紅的!”
“你自己拿回去捂幾天不就紅了!”少女酸眯了眼還偏生要嘴硬,“我就瞧着這青青紅紅的好看、你……”
果子的酸澀像是浸透了喉腔,嬌蠻之語忽然帶了幾分輕顫,身體殘留的記憶喃喃接上尾句,“你不願意自己上來摘啊。”
僅僅是一遍,台詞就有了天翻地覆的變化,把方才趙楠教得學了個十成十。
樹下對戲的李開旗聽這台詞心底一驚。
這什麼新手光環?
不是要第一場戲就被新人壓戲吧?
李開旗打起十二分精神投入,生怕剛開拍就丢人,“嘿!說好了誰輸……”
“停、再停一下!”
發揮被打斷,趙楠從顯示器前起身,摸摸腦袋,覺得這兩遍看着怎麼都不大對勁呢。
這好像不是新人剛拍有沒有适應的問題,像是沒懂這台詞裡的情緒。
多重複無用,趙楠親自跑到樹下,搭着升降機上去,兩隻胳膊撐在護欄上,給小姑娘看劇本。
“你看這句啊,陸令英重生剛回來,意識還停在自己死的那一刻,她前世是怎麼死的?滿門被滅、國破家亡,和自己青梅竹馬的小将軍,在大殿前戰死的。”
“是和小将軍一起,被長.槍捅了個對穿,那第一個就肯定是疼對吧?要死了的那種疼。”
“所以演的時候,不能光台詞有變化,你表情也得跟着有變化,從酸果子的酸澀中,轉到疼上面,明白嗎?”
要死的疼……宋人尋想到自己被雨淋時的痛,不禁有些怯意,“明白。”
小表情被趙楠捕捉到,滿意地點了點頭,“行,那這是第一個層次。第二個就是心理層面,戰死背後是什麼?”
趙楠最後幾字說得緩慢,期待着小姑娘能現場表演舉一反三。
隻可惜樹幹上坐着的人巍峨不動,絲毫沒有要發揮的意思。
好嘛,沒事兒。
趙楠自己接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