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知初挑了挑眉,故意裝作十分驚歎:“這難道是周公子的真容?”
她心裡卻很清楚,不知是什麼觸動了他卸下防備,但無論是什麼,這樣也很好。
周運笑了。
面帶如釋重負的輕松。
他再次坐下,打開了面前的糕點盒子,小心地取出一塊蓮雲酥放進嘴裡,嚼了幾下後,才堅定地說:“是我,周運。以後我也不需要易容了。”
越知初雖然不知他此刻想通了什麼,但顯然,他整個人終于松弛了不少。
她便忍不住又想逗一逗他:“但我可能需要,要不,你傳授給我?”
周運果然上鈎,興奮地不顧嘴裡還嚼着糕點,急着口齒不清地問:“你想學?真的?”
越知初大笑:“當然!這麼厲害的技藝,誰不想學?”
這本是她發自肺腑的一句誇贊。
周運聞言,原本亮起的眸子卻又立刻暗淡了下去。
他咽下口中的蓮雲酥,随意地拍了拍手上的糕點渣,失落地垂下了眼:“還是算了。”
越知初隐隐感到,他先前那沉重的情緒又回來了。
越知初一時不解,但她忽然想到另一件事:“我昨夜,明明和金花使者說,會在蓮雲齋等你。你為何先尋到客棧來了?”
周運的思緒果然被她拉回來,他輕咳一聲,耳尖微微泛紅,卻沒有立刻回答。
越知初心下了然,故意調侃道:“你看起來,很不擅長撒謊呢。”
周運面露茫然,撒謊?她怎知他要撒謊?
可他還沒有開始啊。
“是江遇吧?”
越知初也學周運的樣子,從盒子裡取了一塊蓮雲酥,小心地放入嘴裡。
周運立刻坐直:“不是!”
整張臉卻在一瞬間都紅透了。
越知初對他露出一個“你看,我沒說錯吧”的表情,細細品味着口中的蓮雲酥。
“哇,真好吃!”
她由衷地贊歎。
周運低下了頭,他此刻心情複雜,一邊想起自己對金花使者的承諾,一邊又對越知初的敏銳感到欽佩。
他腦中一遍遍回憶着昨夜的情形。
金花使者找到他的時候,他正在北街的一間破屋裡睡覺。
金花使者轉達了“大當家的想見你”這件事,同時也傳達了“江長老希望你能親自去找大當家的”這個命令。
并同時叮囑他,若大當家的問起,你便說是自己對見面一事深感惶恐,睡不安穩,便早早尋到客棧了。
周運一直混迹在北街,昨天傍晚就聽說了蓮雲齋的事。
莫掌櫃死了,死狀慘烈,流血卻不多。店裡除了櫃台被摧毀,也沒有什麼别的損失。
他不知道是誰幹的,也懷疑過是不是“蟲”對蓮雲齋下的手,但他偷偷溜過去看了,現場沒有留下“蛾印”。
“蟲”的規矩,處決,是必要留印的。
而且,他也沒收到組織發布任務的消息。
聽路人傳言兇手是一個女子,周運本來毫無頭緒,隻當是莫掌櫃在外結了仇,死在蓮雲齋隻不過是個巧合。
隻是江遇對他有恩,無論是不是以長老的身份,他都會聽從江遇的吩咐。
想到江遇,周運又不免有點擔心:也不知他的傷勢如何了。
越知初見他神情恍惚,眼神卻忽明忽暗的,好似心中波瀾不斷,忍不住笑問:“還講嗎?”
“啊?”周運眨了眨眼。
“你的故事。”她不動聲色地提醒。
周運有那麼一瞬的呆滞,而後才抿了抿唇,低低地說了下去:“後來……他們成親,還有了我。周蓮染跟着他,在懷臨重開了蓮雲樓——”
“懷臨?”越知初驚詫。
周運點頭:“最先,謝……那個人,是懷臨府麓縣的一個獵戶,後來朝廷抓壯丁,他去軍中混過一段日子,也因此有了一些武藝。仗打完了,他便回了懷臨。”
打仗?
越知初眉頭緊鎖,陷入了回憶。
她前世臨終之際……的确聽說各國紛争不斷,維持了好幾百年的平衡,屢有破碎的迹象。
而待她這一世,重生為越德仁的女兒,也的确聽說了姬氏皇族一統天下的豐功偉績。
十二年……
她每一世死後,會在十二年後重生。
前世的記憶仍然留存在腦中,可面對的世界,總會物是人非。
打仗……
這麼看,謝軒原來還算姬氏的“功臣”。
懷臨……
懷臨,本是她下一站要去往的目的地,她也有必須去懷臨做的事。然而此刻忽然聽聞這樁舊事,她心裡不免生出一個猜想。
于是,越知初追問:“蓮雲樓……怎麼就成了淩軒門?”
周運的眸子倏地變得狠戾。
原本随意擺放于桌面上的雙手也驟然握緊了。
越知初清楚地看見,眼前這個瘦削的少年,幾乎在她問出這句話的刹那之間,便渾身湧出了一股殺意。
越知初意外發現,“淩軒門”三個字,原來不止是她的逆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