亡魂也是可以睡覺的。
是夜,殷白進入一間破舊的房屋,見四下無人,他眼神呆滞的來到床旁,随即直挺挺的躺在床上,阖上了雙眼,期待着次日的到來。
這裡的時間與外界一樣,也有夜晚,也有白天,與其說是是睡覺,不如說是…受罪。
在安息谷來回遊蕩的亡魂,大多是犯了窮兇極惡之罪的惡人,所以一來便被縫上了嘴巴,不允許他們說話;但這并不是最可怕的,令所有安息谷亡魂心驚膽顫的是——睡覺。
對于生前的他們來說,睡眠可以緩解疲勞,怎麼可以不睡覺?
這裡卻不一樣。
每到午夜十二點,不管亡魂在外遊蕩也好,還是随便找了個屋子躺下也好,隻要來到十二點,他們這些亡魂便會準時進入夢鄉,在夢裡,他們會受到追債人的問罪。
生前欺辱過的冤魂哀嚎的哭訴着自己的冤情,在夢裡反複的訴說,每夜都是如此,折磨心智,饒是人再鐵石心腸,日子長了也受不了,最難受的是,他們死也死不了,投胎也不知道要排到什麼時候…
日複一日,周而複始,沉浸在無限的痛苦中。
殷白也是根據自身情況猜測出來的,午夜夢回時,他經常聽到一個陌生男人一直在低聲啜泣,聲音極度哀怨,詢問自己到底對他有沒有一絲絲愧疚,歇斯底裡的質問着自己有沒有真的愛過他。
男人身影高大,坐在角落裡像一隻被遺棄的巨型玩具,他被吸引,情不自禁的伸出手落在男人的肩頭,他很想看看,男人的模樣。
男人的啜泣聲漸漸停止,他緩緩回過頭,陰冷的幽光映襯在他側臉,殷白可以看見他棱角分明的下颌以及蒼白的肌膚。
[你真的要看我嗎?]男人問。
殷白無法說話,隻能點點頭,夢中男人笑了,他的聲音真的很好聽,殷白想。
[如你所願。]
男人說着,将自己的頭以一種人類絕不可能扭動的角度轉了過來,殷白被他這樣的舉動吓得後退幾步,他臉色蒼白,瞳孔都在顫抖,卻又隻能無力的發出“嗚嗚”聲。
男人的臉上被鮮血所浸紅,一隻瞳孔仿佛被墨水所浸染,正陰沉沉的看着他,幽光落入他眼底,那裡一片漆黑,另一隻眼則什麼都沒有,隻有空蕩蕩的眼眶,正在不斷流出鮮血。
男人此時正以一種詭異的姿勢端坐在那裡,他的頭雖然面朝殷白,可身體卻依舊背對着他,面上的鮮血順着他的下颌角落在了白色的襯衣上,很快便浸透了男人的後背。
男人看着殷白這樣驚懼的眼神,似乎是難過極了,他擡起手,伸出修長的手指向自己的頭,殷白朝着他所指的方向看去,那裡是一片黑紅的傷口,男人眼中又落下血淚:
[你嫌棄我了?是嫌我變醜了嗎?]
[你以前明明說過我很好看…我知道了,一定是這個傷口的原因對不對?我知道了…我知道了…]
男人說着,竟然将手指直直的插入了傷口,不斷在裡面翻攪着,甚至還帶出了一些□□組織。
“嗚嗚——!”
殷白無力的叫着,他不斷的抓撓着自己形同虛實的嘴,一邊不斷向後退着,恐懼的眼淚從他眼眶裡奪眶而出,一顆心都快從他的嗓子眼裡跳出。
男人竟然歪了歪頭,他想了想,突然微微一笑,緩緩将自己身體也轉了過來,骨骼發出“咔—咔—”的聲音,他像個機器人一般控制着自己的身體。
他緩緩俯下身,像隻動物一般朝着殷白爬了過來,無視着殷白恐懼到近乎蒼白的臉色,他伸出冰冷的手,猛的攥住了殷白的腳腕。
“嗚——!”
殷白的聲音陡然擡高,他伸出另一隻腳蹬着男人,卻不想男人伸出另一隻手猛的攥住了他的小腿肚,輕笑着緩緩攀上,二人面對面,距離極近,殷白甚至都能嗅到男人頭上已經腐爛的血腥味。
男人垂着那隻被黑色所渲染的眸子,伸出指尖輕輕描繪着殷白的五官,他又湊近了些,細密的吻落在殷白面頰上。
殷白抖得像篩糠,根本不敢睜眼,像個鹌鹑一樣縮了起來,被迫接受着男人的騷擾。
[你在怕我嗎?]
[可是你以前明明說過,喜歡我纏着你,為什麼你變了呢?]
[很多承諾,雖然你忘了,但我一直都還記得,你放心,我們一定會長長久久的在一起,你放心。]
男人不斷在殷白耳邊低聲說着,眼淚從殷白眼角滑落,他掙紮着想要推開男人,可是卻推了個空。
他猛地睜開眼,可這裡哪還有男人的影子。
又是這樣,每天晚上都是這樣。
殷白從床上坐起,縮在牆角裡環着自己的身子,雙眼空洞的頂着自己的腳尖,心底升起濃濃的無助。
他不知道這個男人究竟是誰,可他又感覺很熟悉,他們好像曾經密不可分,卻又鬧得不可開交,聽他的語氣,他們曾經應該是戀人。
可他究竟對男人做了什麼十惡不赦的事?難道他生前是所謂的渣男?
他到底做了什麼?
殷白搖了搖頭,将腦中紛亂的思緒抛之,他擡起頭,這才注意到自己身處的環境似乎有些異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