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一個清晨,殷白早早的就起了,他醒來時,那對夫妻已經不在屋子裡了,整個客廳寂靜的可怕,殷白看了一眼牆上的時鐘,他比昨天還醒了半個小時。
他來到桌前,還是昨天一模一樣的話語,一模一樣的十塊錢,但殷白現在的心境卻沒有昨天那樣平和了,他攥緊了那張十塊錢,心跳如擂鼓。
今天他比往常要早走了半個小時,故而沒有遇見顧言,倒是經過一處舊巷時,他看見了一個熟悉的高大身影。
竟然是陸望,他此時正背對着殷白,蹲在一件破舊的木屋前燒火,而那破屋旁,就是已經被燒成黑炭的曾經的家。
他拿着燒火鉗往老舊的燒水壺下邊夾着火柴,灼熱的火焰讓陸望眉頭皺的緊緊的,他今天沒有穿校服外套,暴露在外的肌膚幾乎被燒傷覆蓋,陸望有些難受的抓撓了一番,但是傷口的疼痛又讓他輕輕的“嘶”了一聲。
鎮子上的人家幾乎全部早已換上了電熱水壺,隻有陸望還在燒柴熱水,柴火應該也是受潮的柴,煙熏火燎的,陸望不斷的咳嗽,周圍有起得早的人家也在罵。
“小畜生,有爹生沒媽養的東西,大早上的你尋死?想再被火燒一遍是吧?我們家可不想陪你一起死!”
女人說着,就捂着嘴咳嗽着出來,手中斷了一盆冷水,猛的一下就朝陸望潑去,陸望剛想站起身道歉,就被潑了一身涼水。
陸望被這冷水猛的潑的倒吸了一口涼氣,但他什麼都沒說,隻是默默抹掉了臉上的水,女人朝他吐了一口唾沫,轉身回了自家,門被關的發出一聲巨響。
殷白神色複雜的看着眼前發生的一切,垂在身側的雙手緊緊握拳,他咬了咬唇,大步流星的走上前去。
陸望此時正低着頭收拾着燃盡的柴火,直到地上的黑影将他的所籠罩,他才緩緩擡起頭,那雙晦暗無光的眼神漸漸有了光彩。
“殷白?!你...你怎麼來了…”
他面露笑意,但很快,他的笑意僵在了臉上,他餘光看到自己可怖的傷痕,立即便覺得自殘形愧,狼狽的站起身,将那雙黑漆漆的手别在了身後。
殷白看着他這幅小心翼翼的模樣,心裡立刻便覺得很難受,他抿抿嘴,什麼都沒說,低下身子幫陸望收拾着,陸望看見殷白白皙的指尖染上漆黑,心裡一緊,連忙就要扶着他起來。
殷白卻倔強的躲開了他的手,然後幫陸望把水壺拎進了木屋裡。
屋子很簡陋,裡邊除了簡單的生活用品,就是一個折疊床,殷白不敢想象,從七歲之後他就一直睡着這樣簡陋的床該有多難受。
“殷白…我給你擦擦吧。”
陸望拿了個破舊的濕毛巾來,見殷白看着毛巾上面的洞沒動靜,他立即便把毛巾折了起來,慌忙解釋:“我洗的太用力了才會破的,不影響使用的。”
這話說的讓殷白心底又泛起了一股酸意,他勉強生出一副笑意:“我不介意的。”
随即他伸出手想要接過毛巾,陸望卻攥住了他的手腕,殷白面露驚訝,陸望眉眼低垂,一副恭順的模樣:“我幫你擦吧。”
說着,他用那塊溫熱的毛巾細細為殷白擦拭着,從指尖再到指縫,像是對待一件極珍貴的珍寶。
殷白覺得二人之間的氛圍有些太過親密了,于是在陸望幫他擦拭完畢後他便立即收回了手,并沒有注意到陸望眼中一閃而過的失望。
“陸望,你天天早上都這樣燒水嗎?”殷白問。
陸望抿抿嘴,然後點頭:“早上早點起來燒水,留到晚上用。”
“可是你燒的這點水也不夠你洗澡啊。”
“…我身上的燒傷,不知是不是因為沒有痊愈的原因,遇到熱水及熱氣仍舊會刺痛,所以我已經習慣用溫水擦拭了。”
說到這裡,陸望頭垂的更深,神色中混雜着倉促和不安,眼神躲閃。
很丢人,因為他最狼狽的一面暴露在了殷白眼前,他被罵的一文不值不說,還讓殷白看見了他這樣簡陋的生活環境。
他們根本就是兩個世界的人,站在一起也并不相配,可他又渴望着與殷白接觸…
殷白也被他這番話驚到了,春夏倒也罷了,秋冬天氣寒冷,他住在這樣簡陋的房子裡,四處漏風不說,竟然隻能用溫水洗澡…
陸望能活到現在已經很不容易了,竟然還要遭到這群人的白眼,可是…他也不知道該如何幫助陸望…
突然,他眼睛一亮,他想起來自己身上還有十塊錢,原主還有一個儲蓄罐,裡面裝了不少錢,或許他可以幫陸望買一個電水壺。
但是殷白沒有說出口,他怕陸望覺得自己在施舍,反而更加卑怯。
殷白拍了拍他的背以示安慰,然後看了一眼手表,發現快到上課時間了,陸望看了一眼桌上未被燒開的水,微微歎氣,随即穿上校服背上書包與殷白一起離開了木屋。
陸望家到學校的路都是一些暗巷小路,幾乎沒有什麼人,快到學校門口時,殷白小跑在了他前頭:
“我先去學校,你在後頭,别讓人看見我們一起上學了。”突然,殷白想起了什麼,他說:“等會晚上七點左右我來找你,有點事和你說。”
陸望眼底閃爍了幾下,最後也隻是點了點頭,看到殷白遠去的背影,他的眼神中滿是卑怯。
果然,殷白也是嫌棄他的,他竟然還頂着這樣醜陋的面容與他交談這樣久,他應該會覺得自己很惡心吧。
可是…可是殷白又約他見面了,這是不是代表着他沒有那麼嫌棄他呢?
陸望這樣想着,渾渾噩噩的來到教室中,縮在了他的位置上,于嬌嬌仍舊沒有放棄刷存在感,可陸望始終無動于衷,望着殷白的背影發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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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天的課程結束了,殷白與顧言相伴回家,到達地點後各自回了各家,回到屋子裡時,那對夫妻還是不在家,但從桌上仍有餘溫的飯菜來看,他們應該是已經吃過了。
桌上留着字條,表示他們已經去參加排練了,晚上要很晚才能回家,叮囑殷白寫完作業早點休息。
……
殷白看着那張字條,心中越發不安,他沒什麼胃口,寫完作業後便拿了三十塊錢,去家附近的小賣部裡買了個傳統的電水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