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晖嘴上急急忙忙喊人走,卻是先一把火點在兩個傀儡上。
蒼白的火光僅在傀儡頸部遊走,最終停滞一處,刹那間熄滅。
朱子曦看到,傀儡身上和她左手腕相同的、妖冶詭異的暗紅色紋案,淹沒在白光之下,與火苗一齊化為烏有。
仍是九蒼熒火。玄晖清楚,他們得徹底毀了傀儡的百日仙,防止賈宿安蘇醒後吸取傀儡的靈力,變得更加難對付。
接着,兩具軀體開始幹癟,腐爛……
玄晖重重咳了幾聲,兩眼一抹黑,差點暈厥過去。
朱子曦沒理他,自顧自愣神半天。
一個趔趄後,少年靠在牆邊,艱難站穩腳跟,觀察四周尋找出路:“此處有另一個出口通往外部,我們暫且别從書房回去。他或許還有幫手。”
事到如今,朱子曦沒有其他選擇。她茫然地跟上玄晖。
穿過蜿蜒曲折的密徑,玄晖帶着朱子曦一路狂奔,最後從賈全家背後一個破屋的地窖裡爬出。
唐生豫果然沒騙他。隻是唐生豫委托的東西他怕是拿不到了。
“這是哪?”朱子曦拍掉身上的塵土,柔聲問到。
她人生地不熟的,真怕找不着回歸雲門的路,就此流落江湖。
玄晖頭也不擡:“賈全家後面的一間舊屋,平日裡無人來往。”
對方居然完全不問他的身份。
玄晖心裡不安,主動坦白身份,問到:“你不意外嗎?我其實是魔族,來自晏洲立淵閣。”
“哦,所以呢?”
這些朱子曦早知道了,有什麼好意外的。
她小聲試探:“你難不成想殺我滅口?”
玄晖誤以為是玩笑話,露出微笑:“對,此處荒無人煙,最合适……”
哪知朱子曦一聽回答,如同驚弓之鳥驟然驚起,立刻拔劍相迎:“你打不赢我。”
她想起方才自己打敗賈宿安那叫一個英姿飒爽,以為能恐吓到玄晖。
但如今的朱子曦大腦空白,完全找不回彼時的巅峰狀态,連劍都握不穩當。
“我開玩笑的。你别緊張。”
兵戈相見,玄晖忙舉起雙手:“我隻是好奇,世人多對魔族避而遠之,道友為何得知我的身份後依然願意舍命相助?”
雖然實際上他覺得朱子曦挺誤事的。
如果沒有她,玄晖一人或許還能問出雲舟玉牌的下落。
她打亂了計劃,他本該生氣。可沒有,相反,他有些驚喜。
賈宿安說,她擔心他。魔物的話固然不能當真,可女孩的确潛入了龍潭虎穴,千鈞一發之際救他于水火。
她不鄙夷魔族,不抵觸自己。玄晖不期而然。
“什麼舍命相助。我不過是被迷藥弄昏了頭。講真的,我可後悔了。”朱子曦辯解到。
她依舊不放下武器,一臉嚴肅,似乎下一刻便要将對付賈宿安的招式重演一遍。
“那好,你先放下劍,我們回賈家議事。”玄晖逐步靠近,畢恭畢敬呈上武器,“我的劍交由道友保管,可否安心?”
朱子曦收劍,接過他的武器,顫巍巍道:“你不要耍花樣,我路上傳信給師姐了,假如我遭遇不測,師姐第一個找你算賬。”
逃跑途中,玄晖察覺身後飄過幾縷青煙,明白她是在傳信。他原以為是報平安呢,居然是在告他的狀嗎。
“走吧。”
劫後餘生,他不拘泥于這些小事。
“你受傷了。”
玄晖走向朱子曦,看見對方腹部滲出的鮮血染紅裙上的蘭花,表情驟然凝重。
朱子曦摸到手上的黏膩才反應過來,她的傷口崩裂了。
“璎,對不起,我活不到為你報仇的那一天了。”
腦中回憶起上一世被親爹捅死的畫面,那時她流了滿地血,更痛。可是她的血親并無半分悔意。
是啊,他們都讨厭自己。她的出生不受祝福,未來無人期待。唯有死亡,死亡才能消解他們的恨。
崩潰隻在一瞬。朱子曦雙腿癱軟,跪倒在地。
她臉上挂着晶瑩的淚珠,艱難擡頭望向天花闆漏洞一方湛藍天空,萬念俱灰地發表臨終遺言。
“我想參加高考,然後遠離他們,找一份工作,帶外婆過上好日子。”
“嗚……沒機會了……”
一想到世上待她最好的外婆,朱子曦忍不住啜泣。
“好想吃外婆做的糖糕……”
不等繼續用家鄉話說完話,她的嘴裡被強行塞入幾粒藥丸,簡直比她曾經吃過的所有藥片還苦。
“活着一切皆有可能,死了便再無希望。别放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