翁晨把手拿開後還有些戀戀不舍,用拇指反複搓揉着另外四根手指的指腹時,眼神正在奧修維德和蟲翼之間徘徊,“我碰你的時候你能感覺到嗎?”
“可以,像是隔着一層硬殼,細甲是附着在筋膜上的,裡面其實有一層很薄的軟骨組織。”奧修維德擡起手臂,自己在頂部蟲翼上摳下了一片細甲遞給了翁晨,“像這樣揭下來也不會很疼,末梢神經的痛感非常低。”
翁晨接過後仔細看了一下這片小東西,發現根部居然已經開始氧化變黑,而且殘留了一些乳白色的粘液,“這是你的血?”
“是的,脫離身體後會變粘,但是沒有毒性和腐蝕性。”
細甲在這時已經完全變黑了,而且表面已經不再光滑,但卻讓翁晨感覺它的硬度要勝過長在奧修維德身上的時候,“所以說,它們其實是你的骨頭。蟲翼内部的軟組織在遇到空氣後出現了鈣化現象,但是因為根部依舊有血管連接,所以隻變成了一種介于皮膚和外骨骼之間的物質。”
翁晨看向奧修維德,跟他确認:“這些鱗甲是不是一直都在生長?舊甲被新甲取代後就會堆積到尖端形成長刺。随着你的年紀變大,它們還會更長。”
奧修維德點頭,他驚訝于翁晨這種對蟲族個體特性的老辣眼光,臉上露出了一個欣喜的笑容,“完全正确,但我會定期修剪,所以頂刺一直都保持在1米長度以下。”
“在你小時候就這樣了嗎?”翁晨握住了中翼的頂刺,看到尖角還算光滑後直接用自己的手掌包裹住了頂端,反複摩挲了兩下,“你是從什麼時候開始有意識地整理自己的蟲翼的?”
尖刺頂部的鱗甲已經不像翼面那樣鋒利了,但聚集在一起的實心體依舊具備恐怖的破壞力,可以輕易洞穿土石,甚至是鋼筋。
奧修維德看到翁晨的這個舉動後就不敢再亂動了,擔心自己在晃動身子的時候紮透這隻雄蟲的手心,“離開孤兒院以後,發現太長不方便就開始有意識地修剪了,1年剪兩次,每次都會完全剪掉或者隻留30厘米左右。”
翁晨聽懂了奧修維德沒說出的話,雌蟲指的“離開孤兒院後”更準确的時間其實應該是“開始殺人後”。
“如果你自己一直不修理的話,最長可以長到多長?”
“跟蟲翼等長。”奧修維德回憶了一下,“尖端會很脆,折斷的時候也可能傷到蟲翼,所以我都會在它們自己會脫落前直接剪掉。
“甲刺已經不會再跟血管連接了,退掉的老甲就像指甲一樣。整片蟲翼邊沿的細甲其實都是已經被換掉的老甲。舊甲會先被新生的細甲擠到邊緣,這部分在等到下一次換甲後才會被擠過來的舊甲片推到頂端去。”
翁晨露出恍然的表情,他在這時候才松開自己的手,但是把奧修維德剛剛遞給他的那片鱗甲放進了口袋,“所以頂部的甲刺已經是最少兩代以後的舊甲片了。”
“對,但是靠近蟲翼的甲刺硬度比新甲更高。”
翁晨後退,繞到奧修維德背後,仔細觀察這6片蟲翼:“你的傷在哪兒?”
“在中翼的根部。”奧修維德回頭,示意翁晨站到他的左側來。
翁晨重新走回到奧修維德身邊,看到對方擡起自己的蟲翼,露出緊貼在根部的一整段雪灰色金屬後皺起了眉頭,“誰給你做的手術?”
“呃……蘭迪爾·拉赫洛斯。”奧修維德看到翁晨的表情後就知道對方并不滿意看到的結果,有些忐忑地報出了這個名字,“他是我當時的主治醫生,手術應該是他做的。2965年3月到9月期間的某一天,在Vds-1星系,0171号星球,蟲族駐軍地第2軍醫院。”
翁晨已經回身去叫AI過來查當時的手術記錄了,因為是外完設備接入,所以等待的時間更長。
“這個廢物居然進了皇家堡。”雄蟲略帶愠怒的聲音響起時,他再次伸手撫摸上了蟲翼根部的軟金屬,“就憑他曾是你的主治醫生?”
皇家堡科研中心是能跟帝國研究院比肩的科研單位,而且因為是經由皇室一手創辦并扶植的貴族機構,其财力、人脈、研發方向等諸多因素其實早在數百年前就已經壓過科研院一頭。
如果說研究院每年研發出的東西,都是各界人才為全民奉獻出來的智慧結晶的話,那麼每次皇家堡推廣到民間的技術都該被誇贊為來自帝王的恩賞。其最具代表性的研究成果,就是如今已經普及全國的“光腦-光端”系統。
而且相對于研究院的“無差别選拔人才,不論出身、血統與種族”,皇家堡在招聘方面也有着相當高的門檻,不但要求必須具備一定的社會地位,對應聘者的綜合能力也有着極高的标準,其内部的競争在學術界更是被稱為“沒有硝煙的角鬥場”。
翁晨一直以為,按照皇家堡的驕傲,最起碼會恪守底線,但今天,他通過1位奧修維德12年前的主治醫生了解到,有時候就算是皇家的原則和驕傲,也都是可以被當作已經孵出蟲子的碎蛋殼,被輕易踩在腳下。
“有什麼不對的嗎?”奧修維德不明白翁晨為什麼會生氣,但他一直都知道自己的翅膀是隐疾。
當初受傷以後,雌蟲一度以為自己的軍部生涯會就此告終,所以在蘭迪爾對他說隻要好好保養,它們依舊能堅持到退役的時候,奧修維德其實是滿懷感激的。
他對醫學知識全無涉獵,也從沒再向别的蟲子詢問過像他這樣的戰損案例是不是還有其他醫療方法,當時隻覺得既然是軍隊上級給他分派的治療團隊,那就完全信任好了。
翁晨搖頭,他換了個委婉的說法:“我們先驗血,在弄清你的血統構成後,看看能不能幫你換一種更好的替代材料。”
奧修維德愣了一下:“要做二次手術?”
“隻是更換材料,你現在這個樣子我就能搞定,不用上手術台。”翁晨重新坐在了自己的座位上,設定導航後允許了奧修維德直接用他的蟲翼行動,“我覺得你現在穿成這樣,應該更樂意用翅膀代替雙腿。”
“我求之不得。”奧修維德第一次見到這隻雄蟲對什麼事避而不談,“我的蟲翼是不是出了什麼問題?”
“沒有,他做的手術很成功,隻不過在我看來還有别的醫療方案罷了。”座位載着翁晨往驗血太的方向移動,而奧修維德就跟在旁邊。
堅硬的甲刺落在鐵闆焊成的地面上時,發出了哒哒的輕響,但如果光從聲音來判斷,聽聞者很難想象到他是怎樣一個龐然大物。
實驗室裡的驗血台是一架非常小巧的設備,奧修維德所要做的也隻不過是伸出自己的手指,在取樣針上紮破,就這樣被它輕巧地拿走了一滴屬于自己的樣本。
“就隻是這樣?”奧修維德看了看自己剛剛被點破的手指,機器還貼心地用了另一條機械臂幫他塗了藥,但按照自己的恢複能力,傷口在下午就能完全消失,“我還以為要抽血,聽其他軍雌說每次最少300cc。”
“軍隊用的型号都是研究院推出的更疊代。”翁晨已經把取到的樣本分了3份,1份投進了解析器,1份保存,1份做成了觀察樣本,又把觀察樣本放在了顯微鏡下看形狀,“而研究院裡的人都是地地道道的廢物。”
奧修維德看不懂翁晨的這些操作,但他卻清晰地看到被巨大熒屏展現出來的顯微鏡下的情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