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已經聊到這裡了，你還要固執地把你那可笑的馴服來當□□看待嗎？”裘博恩歎了口氣，“我很清楚，你不是完全不愛他的，但在你沒有付出完整的真心時，卻要僞裝成全心全意的模樣，這又能給你帶來什麼樣的好處？”

奧修維德終于睜開了眼，他依舊不敢去看裘博恩，眼神一直在四處飄蕩：“我已經竭盡全力了，但他先是我的雄主，後才是我的愛侶。我不會渴望你跟翁道川那樣的愛情，實際上‘愛’與我而言……它一文不值。”

“……你原來是這樣想的。”

“如果我因為他對我的特殊态度就愛他，我或許會收獲到一份足夠完美的戀情，但是在剛剛聽見他遇刺的時候，我會失控、自責、徹底崩潰，最後亂成一團，而這絕對不是在這個時候我應該做的。”奧修維德在說話的過程中，逐漸找回了他的堅定，“我要的從來都不是一段随時可以結束的愛戀，我要的是婚姻。是一份銅牆鐵壁的關系，站在其中我們可以永遠屹立不倒。

“我是他的雌君，那麼就會做他想要的雌君，同樣的他也會成為我想要的雄主。這樣一來即使百年之後我們的之間情愛徹底消散以後，在這段關系中也不會成為扼住彼此咽喉的那雙手。”

裘博恩已經緊皺起了眉頭，但他也終于知道了這對蟲子的問題出在哪裡了。他們都是過度把自己的情感從一段關系中摘離的那類存在，兩蟲子确實都付出了一定的愛意，但卻也都建立在“我們是婚姻的彼此”這一前提之上。

無論是翁晨，還是奧修維德，他們都太過冷靜了。所以一隻蟲子才敢在密友的調查中不遺餘力壓榨他的雌蟲，另一蟲子也會在自己雄主受傷的前提下把雙方的利益盡可能做到最大化。

他們的愛都很虛僞，隻包含了三分的真心，另外還有三分的利益、三分的探究和一分迫不得已的臉面。

“翁晨做不到翁道川那樣愛您，我也一樣。”奧修維德走到裘博恩面前，跪下，對其低下了頭，“對不起，爺爺。我知道你很擔心我們，但你不能指望我們和你們一樣因為愛情厮守……我們其實，根本不懂愛。”

翁晨沒有見過愛情，他的家庭幾乎從沒給他展示過，爺爺們的長相厮守走到最後時已經成為了相濡以沫的家人，父親們也沒能做好正确的示範，讓他明白那種炙熱得幾乎能把骨肉燃燼的感情究竟是什麼。

奧修維德雖然見過，卻見得太刻骨銘心，他的雌父用了自己的生命告訴了他生死相依的道理，卻讓這個孩子早早就立誓，絕不費盡真心。

愛情于他們而言，或是鏡花水月，或是穿腸毒藥，所以絕不該占去他們大半的生活和完整的婚姻，他們可以□□、調情，常把愛意挂在嘴邊。

風和日麗時，他們相互依偎，品嘗耳鬓厮磨的甜美綿密；但在狂風暴雨來臨之際，他們要做的是回歸獨立的自我，重新冷眼回望這個危機四伏的世界，因為他們在維持的是婚姻，不是愛情。

他們必須保證：在其中一隻蟲子倒下的時候，另一隻要毫不猶豫地站起來。

翁皿豐的叮囑已經給過奧修維德暗示了，他不要求他依賴，也不命令他順從，而是要他“成為翁晨的鏡子”，隐喻來說，這位老祖宗希望的是奧修維德能在翁晨深陷泥潭的時候拉他一把，但如果不去挖空心思的揣摩，隻是流于表面地思考。

翁皿豐也在希望他能成為另一個翁晨。

裘博恩第二次歎氣，“我真的很但你把這裡交給你們。”

“所以您還不能走。”

“這個我們以後再聊吧，先去吃晚餐。”裘博恩緩緩站起身，他象征性地拉了奧修維德一把，示意他跟自己走，“翁晨不會有事的，晚上他會自己回來。”

“可是我得去看看情況。”

“洛夫托維納過去就可以了，他現在手上雖然沒有藥，但能處理好醫院和輿論方面的問題。”

奧修維德沒有辦法，隻好跟裘博恩去了餐廳，果然，隻有他們兩隻蟲子的位置上擺放了餐具。

雌蟲這時才有機會仔細詢問裘博恩關于翁晨的傷情：“您好像一點也不擔心他受傷？”

裘博恩給自己倒了杯茶：“你也看過他身上的疤了吧？都是這麼弄出來的。”

“遇刺嗎？”

“小時候出去玩，失蹤了3天，最後被有智族帶回來的時候哭着跟我說摔斷了腿。”裘博恩伸出手指，一件件地給奧修維德數：“大一點後非得逞強，去跟巴爾學自由搏擊，學是學成了，每次把人打廢以後自己手也跟着廢了。

“成年以後不願意在0247常住，非跑出去當星際海盜，偶爾在外面視頻通訊的時候，這邊剛嘻嘻哈哈地跟我說搶了波大的，視頻還沒來得及關，一回頭就被人捅了三刀。

“再後來開始研究機械物、醫學、藥理那堆亂七八糟的東西，割傷、燙傷、失血、中毒、成瘾……反正折騰出過很多新花樣。

“我在他小時候就沒怎麼管過，大了以後他也不服管了，反正不把自己折騰死就行，退一萬步講，折騰死了翁晨，翁皿豐也能把根的使命傳給翁樂，或者其他翁家的蟲子，所以一點都不擔心。”

奧修維德聽完隻覺得一陣無語，他現在明白翁晨當初看完養孩子的教科書後為什麼會是那種表情了，但看着盤子裡的食物他還是沒什麼胃口。

睡眠不足是一方面，還有另一方面是在坦白自己真心的後怕。他又有了新的擔心，關于翁晨、關于他自己，還有他們之間一直都想維持理智的愛。

這條路太難了，他們随時都有可能因為彼此的異動回頭、或淪陷。

裘博恩也是一副沒多少胃口的樣子，他切掉了一些自己盤子裡的肉，扔回給旁邊的AI，對奧修維德說：“你沒有錯，孩子。”

奧修維德打了個激靈。

“你們的婚姻也确實是這樣，翁晨他隻不過是在努力找一個能把我從他生命中抹除的替代品，可對長輩的依賴是絕對不能轉變成對伴侶的愛慕的。所以，在這件事上錯的是他，是他讓你變得克制了。”

奧修維德矢口否認：“不是這樣的。”

“你才33歲呀，奧修維德、奧修維德，這麼年輕，本來該是正在做夢的年紀，你卻成了我這個老蟲子的朋友，眼底、心裡全是生活和前途。”裘博恩看向奧修維德的眼裡滿是不忍，“你雖然來的是0247，但卻成了翁家的雌君、我的孫子，你其實可以不用這麼累的，更可以放縱自己一些。”

奧修維德嚼着嘴裡的肉，感覺它有些柴，而他食不知味，“不行的。”

“可以的。”

“不行的。”他低頭又切了一塊放在嘴裡，嚼爛後咽了下去，“還不是享樂的時候。”

還不是享受的時候，0247還在發展，翁晨還陷在泥潭裡，他的工作還沒接入正軌，就連密友的事情還在調查之中，他又怎麼能享樂，他要怎麼享樂。

痛苦，從出生那一刻起他就活在痛苦中，他曾渴望錦衣玉食和安逸的生活，但在花季、雄蟲昏睡之時，他在家裡徘徊，在花園遊蕩，在午夜驚醒，在暖陽裡迷茫，他依舊在痛苦，是比曾經被生活壓榨時更加深重的痛苦，除了他不曾得到的，那些他還曾經握在手裡的，為之奔波的事情，也都跟着化成了時刻折磨着他的痛苦，讓他惶惶度日、夜不能寐。

所以還不是享樂的時候，他回頭去看身後時，一寸寸盡是懸崖，沒有一絲退路。就像今天，他在睡覺的時候他的雄主受了傷，他不想在以後的某一時刻，猛然驚覺自己隻因為一絲的懈怠，就直接丢了命。

他早就沒有做夢的權利了，現在活着的每一天，他都在為明天活着，因為意外總會來得很快，他如果不想毫無防備，就必須準備萬全。

“這是我選擇的生活。”雌蟲說，“我有權讓自己不去享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