翁覆青自己學會飛後的幾天裡，除了讓蟲子們看看它的成績外，再也沒回家住過，反而阿修每晚下班後會樂此不疲地出去找它。

翁晨知道他們就在山裡，小孩還是會克制住自己忍不住想要飛去更遠地點的沖動，隻在他劃定的安全範圍内常駐，但無論是奧修維德還是翁晨都沒再在室外親眼見過翁覆青。

蟲鳴季第76天，翁晨終于确定了自己即将蛻殼。當天晚上直播結束後，阿修照舊隻花了10分鐘速充就扇着翅膀離開了基地去找翁覆青。

雌蟲先去浴室洗的澡，輪到翁晨後雄蟲隻淋了幾十秒，就感覺到有水流順着他臉上的裂口流進了舊皮膚的裡面。

他慌忙關掉頭上的花灑跑出去照鏡子，發現臉頰一側果然像是受傷水腫似的鼓起來一個包，手指按上去後立刻有一股水流從裡面竄出來，擠掉後他的面皮成了貼在玻璃上的薄膜，看起來怪極。

翁晨自己身體的習慣确實是在夜裡蛻殼，但是看現在的舊殼狀态，正好卡在了一個很是尴尬的時間。

雄蟲無奈地歎氣、擦幹身子，穿了剛剛換下來的舊衣服，出浴室對還坐在地毯上擦頭發的奧修維德說：“你今天自己睡吧。”

“？！”雌蟲驚恐地回頭，但看到翁晨臉上的異樣後似乎又明白了原因，“你要蛻殼了嗎？”

“嗯。”翁晨不情不願地應了一聲，“時間會比較長。”

“多久？”

“最快也是明早8點。”雄蟲推了推自己傷口附近的皮膚，那裡已經可以被揪起來了，但是他伸出小臂去拎上面的皮時卻沒有變化，“剛剛開始，但我得變回蟲子了，不然蟲翼會很難辦。”

奧修維德已經站起身，猶豫着問：“不用我陪你嗎？”

“我需要的環境溫度需要在35°以上，你過去的話會熱的。”翁晨摘掉了自己手上的光端和戒指，倒是從抽屜裡拿走了兩條營養劑，“倉庫一直往裡走的話其實可以看到門，我去那裡蛻殼。完全蛻好後我會叫你過去幫我塗護甲膏，東西被我放在醫療房了，你到時候直接問小二就行。”

“知道了。”奧修維德墜在翁晨後面，像條尾巴似的從床頭跟到卧室門口，他自己都沒意識到自己正在不安，“會不會很難受？”

翁晨站在門外笑了，他抱住雌蟲的腰吻他，讓奧修維德用手摸他臉上還濕漉漉的傷，“我都蛻過20多次的殼了，這種事沒什麼可擔心的。”

“嗯……”

“你要是睡不着的話，我允許你抱着我的枕頭睡。”

雌蟲的臉立刻轉紅，匆忙為自己辯解：“我不是那個意思。”

翁晨沒說信與不信，隻是把奧修維德推進卧室順手關嚴了門。

雄蟲留給自己用來蛻殼的房間模拟了雨林環境，房間面積有200平方米，高30米，放眼望去是盡是蔥郁：直達棚頂的高大樹木，繁茂疊生的低矮植株，就連樹幹上都長滿了緊密的青苔，但地面上卻覆蓋了厚重的腐殖質，在悶熱潮濕的空氣裡散發着腐敗植物混合着泥土發酵後的古怪氣味。

房間的天花闆上的噴頭還在模拟着降雨，翁晨進門後隻是幾個呼吸的時間就感覺自己身上的衣服被水汽浸透。門口的數據測量儀上顯示着“溫度：39°，濕度：97%”的字樣，通往房間出口的門在關上後在裡側升起了一塊鐵闆。

翁晨快速脫掉了身上的衣物，赤腳順着樓梯一路向下，同時身上的皮膚逐漸顯現出金色的蟲紋，手指、手臂向裡收縮，而兩側肋骨的位置卻各有一個凸起向外延伸。

走到最後一階時，翁晨已經完全變成了一隻黑色的亮殼甲蟲。他頭頂的觸角在濕軟的腐殖質上試探過以後，背部的3對蟲翼倏然張開，飛進了雨林深處，落在一棵主幹長有厚實青苔的樹上。

甲蟲圍着樹幹攀爬、反複确認，最後停在了一個可以幫他擋住頭頂人造陽光的陰影下至此不動，開始等待他的蛻殼儀式開始。

大約3個小時後，翁晨背上的蟲翼陸續開始脫落，蟲身上的金色紋路逐漸變淺，再3小時後，金紋完全消失，黑色的甲殼也随之褪色。

此時甲蟲的6條足肢前端完全黏合在了樹幹上的青苔當中，透過它頭部的一小塊裂縫可以看到裡面是明亮的白色。

4個多小時後，時間來到淩晨6點，天花闆上的蓬頭終于停止灑水，翁晨的蟲身則徹底從可以反光的亮黑色變成有着砂面質地的乳白色。他頭頂遮住人造陽光的樹葉突然脫落，讓蟲子完全暴露在了耀眼的暖光之下。

之後的3個小時裡，甲蟲的外殼從濕軟逐漸變得幹癟、開裂，最後在背部形成了一道巨大的裂口。一隻沒有蟲翼的白色蟲子從裂口内部掙紮爬出，踩在自己崩裂的舊殼上開始用前足梳理身上的黏液。他的新殼看起來一點都不堅硬，頭上的觸角甚至是透明的。

蟲子把刮下來的淺褐色黏液從前足移動到中足、後足，最後又把它們重新塞進了背部甲殼的縫隙裡，做完這些以後，翁晨離開了他的舊殼，開始向樹幹上方移動。

樹幹上的柔軟青苔，讓他的這段路程變得輕松容易很多。雄蟲一路攀爬，來到樹幹最接近光照的頂端，這樣即使他在稍微向外傾斜的枝杈停留也能确保自己完全被頂棚的暖光照到。

翁晨停下的位置位于一根樹杈的下方，自己的背部完全懸空在外。剛剛那些被他塞進下半部分甲殼裡的黏液正緩慢地從頭部和身體之間的甲殼縫隙裡滑出來，同時也帶出了6片濕哒哒的透明蟲翼。

它們像是一層幾乎可以完全被忽略掉的薄膜，打着卷地跟黏液在重力的作用下緩慢暴露到甲殼的外側。液體徹底脫落後，蟲翼也變得筆直，最後相互分離、舒張。

在透明的蟲翼逐漸開始有了顔色時，翁晨用了精神力去呼喚他的雌蟲。

****

奧修維德不是第1次有這種經曆，在斯多尼落網的那天，他體驗過被精神力控制的感覺，但當時自己帶着憤怒，可以說被情緒沖昏了頭腦，并非像現在這樣：上一秒還在浴室洗漱，腦子裡想着早餐，下一秒卻立刻擦幹了自己的臉，目标明确地奔向醫療房。

他與翁晨之間沒有聲音，更沒有文字，命令卻直接在腦内傳達。它是一種情緒，帶着強烈的優先意識，根本讓雌蟲不會猶豫，像是在用翁晨的思想思考，又該說是這一刻他知道了翁晨的想法，并且和其融為一體。

奧修維德甚至不用問小二就知道雄蟲需要的護甲膏在哪個櫃子裡的什麼位置，他拿到手後又出門前往倉庫，站在翁晨說的那扇門前時，明明從沒被告知過密碼，卻輕松輸入了16位的随機密碼，并平靜地接受了儀器的精神力識别。

雌蟲回頭看了眼跟過來的阿修，将其拒之門外：“你不能進來。”

“我需要聽殿下的命令。”

“這就是我的命令，你不能進來。”奧修維德知道自己在說話，但他又覺得在用這副身體跟拟物意志對話的蟲子不是自己，而是翁晨，“待在外面，或者我現在就讓我的雌蟲把你關機。”

阿修明顯懵了，它一時間沒能反應過來奧修維德為什麼說這種話，但雌蟲根本沒給他猶豫的時間，快速進門後把機械鳥關在了外面。

進入房間後，門口的屏幕上顯示着“溫度：34°，濕度：72%”，奧修維德習慣性地觀察周圍的環境，他腳下的動作卻毫不猶豫，徑直走下台階。他站到最後一階上後，階梯和同階的扶手立刻脫離，變成能夠承載奧修維德飛起的浮空台。

雌蟲開始張望，想在茂密的雨林植被中找到雄蟲的位置，但直到他距離翁晨所在的樹還有5米遠的距離後，奧修維德才終于在一根靠近頂端的樹枝上看到了新甲殼已經變成了銀灰色的翁晨。

他剛剛靠近，雄蟲的觸角就搭上了奧修維德頸部的皮膚。

【我現在在用精神力跟你交流，觸角可以讓我們的意識暫時連接，所以别害怕。】

奧修維德不得不承認，翁晨的“聲音”直接在他的腦子裡想起的那一刻，他是驚恐的，但身體的本能卻被另外一種意志強硬地制住了，隻讓他僵硬在原地，不能前進或後退。

【嗯……将軍，不得不承認你确實不好控制。我沒有責怪你的意思，但剛剛如果我不這麼做的話，你就得掉下去了，這裡可沒有讓你拉開距離的空間。】

甲蟲的觸角依舊搭在奧修維德的脖頸間，它們和翁晨剛剛破殼時候的透明相比，現在已經變成了可以輕易辨認出輪廓的半透明黑色。翁晨活動着自己的足肢，攀爬到一個距離奧修維德更近的位置上，好能讓雌蟲碰到自己。

【可以幫我塗了，輕一點，什麼順序都可以，像我每天幫你塗蟲翼一樣，隻抹表面的殼和蟲翼根部就行。】

奧修維德按照翁晨的要求從手上的盒子裡挖出了一部分膏體，先在手上用體溫暈開，再塗抹到了甲蟲的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