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廊的拐角處,一扇向陽的落地窗前,此時剛好能在這裡看到西斜的太陽。雄蟲背對着翁晨,隻留給了他一具留有金黃色長發、穿着帝國司法部高級職員制服的抱肩背影,随着蟲子的一呼一吸,有股股煙氣從他面前散開,伴着空氣中的風飄向翁晨,像是來自豔鬼的呢喃。
翁晨扶着走廊一側的牆壁,形容猥瑣且貪婪,卻看着面前這隻身高不到170cm的雄蟲,說不出任何讨要分享的話。
他伫立許久,最後靠着冰冷的牆壁跌坐回地上,弄出來的聲音并不小,那隻雄蟲卻依然沒有轉身,仍在擡頭仰望。
“你在看什麼?”
“我嗎?當然在看太陽。”雄蟲終于回頭,他修長如玉的指尖正夾着半根香煙,臉上還留有兩道沒來得及擦拭的淚痕,水藍色的眼眸溫潤如玉,眼眶微紅,可雄蟲卻在微笑,“它很美,不是嗎?”
很美,太陽的魅力、光的魅力、自然的魅力,是萬物生長之源,與大地母親交相輝映,該被一切生靈歌頌贊揚。
翁晨卻沒在看太陽,而在看那隻剛剛擡頭仰望天空的蟲子,原因無他,這隻蟲子長得太美了。
作為一個重度臉盲症患者,翁晨很少能辨清智慧種族在人形态下的美醜。他能認得出奧修維德,卻不能說明白自己雌蟲的長相英俊與否;自出生以來他最熟悉不過的就是自己的臉,可翁晨卻從沒覺得自己的長相有哪裡突出。
眼前的這隻雄蟲打破了翁晨的固有思維,不僅僅是那一頭亮眼的純金色長發和蟲族中極為罕見的水藍色眼眸,還因為他的五官被組合在一起時,就會變成一副趨近完美的畫作,根本不像是先天而成。
翁晨立刻問出了自己的好奇:“你整過容嗎?”
“哈哈哈哈哈……”雄蟲并沒有感到被冒犯,反而笑得有些得意,“麥恩家族的蟲子雖然各個都有一副精華絕代的皮囊,可惜不是瘋子就是笨蛋。”
“麥恩家的蟲子?”翁晨仍然沒有力氣,他斜靠在牆根下,曲起自己的腿,看着雄蟲一步步向自己走近,“那你又是什麼?”
“我啊……或許兩個都是吧——伽萊諾·麥恩,很高興再次見到您,隻可惜您不記得了,但重新認識應該還不算晚。”伽萊諾走到翁晨近前蹲下了身,舉起他夾在兩指之間的香煙,“要來一口嗎?這是最後一根了。”
翁晨蠕動了下嘴唇,本能地想要拒絕,可在聞到煙味後,到底還是沒能抵住誘惑,伸手想要去接,伽萊諾卻轉動手指,把煙遞到了翁晨的嘴邊。
兩隻蟲子誰都沒說話,翁晨仍然維持伸手接煙的動作,眼神卻從那半根煙草轉移到另一隻雄蟲臉上。
“快燃燼了哦。”伽萊諾笑着說
翁晨仍在與之對視,身體卻稍稍前傾,啟唇銜住了嘴邊的香煙,同時繼續伸出還舉在半空中的手,落在伽萊諾的臉上,幫他擦幹了淚痕。
一種怪異感從翁晨的心底裡冒出,他還沒來得及仔細思考這是什麼樣的感覺,就被吸進肺腑裡的濃郁煙草香沖昏了頭。那感覺就好像是饑餓交加的苦難者突然被人強行往身體裡灌入了大量的水和食物,雖然抹削了負面狀态,還卻也給他的骨與肉帶來了巨大的負擔。
翁晨醒了神,能感覺到這口煙的作用不亞于奧修維德每天早晚端給他的茶,效果卻更霸道、更猛烈,盡管像這樣突然吸食會讓身體本能地排斥,但他也不得不承認這是根好煙草。
“不是市面上的正規煙草。”翁晨終于接過伽萊諾手上的煙蒂,放在鼻尖仔細嗅聞,“你自己配的煙?”
“我有個朋友,他很會制煙,也會調香。”伽萊諾站起身,低頭笑着對翁晨伸出手,“可惜現在已經不聯系了。”
對雄蟲來說,制煙和調香就像是軍事和心理學對于雌蟲的意義,幾乎所有雄蟲都有過涉獵。原因無他,這兩個是從古至今在蟲族社會上最熱門的幾個行業之一,而且也确實能夠賺到錢。
“沒試過讓其他蟲子幫你做嗎?”翁晨抓住面前的手,任由對方把自己拉起,接着又低頭研究其手上的煙蒂,“這玩意你不要了吧?”
伽萊諾搖頭,“其他蟲子做出來的都不是這個味道,好像是少了些材料——你要它做什麼?”
翁晨打開一隻銀色的方形口袋,把煙蒂放了進去,又把口袋假意揣進衣兜,笑着說:“我也會制煙,想拿回去研究研究。”
伽萊諾攤手,算是默許了。
兩隻蟲子準備離開這條走廊時,同時選擇了樓梯,誰都沒有說出尋找另一條路的話,于是在走過一段路後氣氛就變得尴尬起來。
“你說我們……”“您懂香嗎?”
他們同時開口,問完話的卻是伽萊諾。
翁晨立刻給出了回複:“當然,你想要什麼?”
“因為是家屬,所以有些特權——我讀了關于繭室的報告。”伽萊諾說,“八蠱籠,您還留着嗎?我想要拿一點他的……他的遺物。”
翁晨下樓梯的腳步頓住,整隻蟲子在瞬間僵在原地,伽萊諾向下走了一階,回頭看他時有些茫然,“不行嗎?”
“……可以。”翁晨移開視線,“你明天來我家取吧。”
“好啊。”伽萊諾笑得很開心,有種沒被拒絕、責罵的慶幸在裡面,“您剛剛想問我什麼?”
“你說我們認識,這是什麼時候的事?”
伽萊諾回憶了一下,他微微睜大的眼睛看起來純澈又無害,“從我出生那天起,應該是。”
翁晨從沒想過自己會跟這隻蟲子有這樣深的交集,“從你出生?”
“當然,我隻比您的弟弟小一歲,當年您去參加翁樂殿下的周歲慶時,我剛好出生。”
“我那時候就去見過你?!”
“是的,雖然原因不明,但您離開翁家後就立刻去我家見我的父親們了,當時他們也很吃驚。”
翁晨陷入了沉思,“隻有我一隻蟲子嗎?”
“是的。”伽萊諾像是知道翁晨想問什麼一樣,補充了一句:“他不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