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飯和晚飯都十分豐盛,看得出來老李一家誠懇的謝意。他們不會提李君卓已經死了的事,将傷痛壓在心中先隻顧着将他們的恩人招待好。
糖糖似乎真的以為哥哥隻是出門了,午飯時還在一直誇贊哥哥的廚藝,埋怨哥哥為什麼不在家。
但糖糖不是無理取鬧的小女孩,她并不是不懂事,隻是很委屈。委屈明明自己失蹤了這麼久,哥哥不僅不擔心,還出門不回家。更别說每次提起哥哥,大家還會轉移話題。
不過到了晚上糖糖的話就少多了,幾人吃完,糖糖的父母親一起收拾碗筷,糖糖一個人坐在了大門口。
她一個人小小的身影有些形單影隻,察覺江幸坐在旁邊,她悶悶地開口:“江哥哥,我哥哥已經死了是不是?”
她望着街上匆忙回家的人們,自顧自說話:“爹和娘都說哥哥出遠門了,但我問哥哥到底去哪兒了他們又說不出來。我聽外面的人說,很多人和我一樣被抓到了那個黑黑的屋子裡,但不是所有人都像我一樣回家了,他們都死了,再也回不了家了。”
她的聲音顫抖哽咽,“哥哥不是出遠門了,而是去找我了對不對?”她望着江幸:“江哥哥,你是救了我們的大英雄,你說我哥哥還能回家嗎?”
夕陽的餘晖灑在路上,給每一個回家的人都畫上一道斜斜的影子,跟着前行的人一起走在回家的路上。江幸問:“你數過回家的路有幾條嗎?”
“從前街右轉可以回家,繞着琦琦家身後的小巷也可以回家,嗯,我們是從後山回來的,那走後山的小路也能回家。”
“所以,家有一個,回家的路卻有很多。”江幸的聲音難得溫柔,“說不定你哥哥隻是迷路了,暫時回不來,但隻要你和爸爸媽媽幸福平安,他的家就一直在這裡,他早晚都會回來的。”
糖糖眼中濕潤,低頭看着門口的台階,帶着哭腔小聲嘟囔:“笨蛋哥哥。”
半晌糖糖又擡起頭,懂事道,“江哥哥,我們會好好的,你們明天走了也要好好照顧自己,糖糖家一直都會在這裡,如果以後哥哥們想來了,也歡迎回家。”
江幸摸摸她的腦袋,點點頭,“有機會我們會回來看糖糖的。”
江幸牽着糖糖的手回家,一轉身就看到了溫茗,也不知在這裡待了多久,江幸想起安慰糖糖的那些話,心髒忽然重重一跳,先下意識到挂上笑容。
糖糖察覺到兩人的氣氛,松開江幸的手,“我去幫媽媽收拾碗筷!”便離開了現場。
天色漸晚,一輪皎白的圓月爬上夜幕,街巷外逐漸亮着一盞盞燈,從雲府逃出來的人們團聚在一起。
“今天的月亮好圓啊,”江幸沒話找話,“今天是十五嗎?真是個團圓的好日子啊。”
他邊說邊轉身往裡走,随後卻察覺溫茗沒有跟上來,回頭看,發現溫茗還站在大門口,就如同剛剛的糖糖一樣落寞。
哪有什麼團圓,溫茗的道侶還不知生死呢,江幸想要道歉,但還沒說出口,溫茗卻忽然出聲:“剛剛看到你,我想起了他。”
他是誰不言而喻。
江幸腳步停下來,背對着溫茗站在他的身後,身後挂着一輪明亮的圓月。
“記得我當時沖動在外惹了事受傷差點死掉,他面上十分生氣,但卻出面替我解決了麻煩,他站在我身前,說以後可以他那裡當作我的新家,歡迎我信任依賴他。”
溫茗的聲音很慢,很平靜:“無論多久多遠,我相信他都會回家,就像你說的,或許他是迷路了呢?那我要把他找回來,雖然沒有道侶契,我也會找到他。”
江幸現在不想糾結到底有沒有這個人,不想知道溫茗到底是個什麼人在做什麼,也不想聽他慢慢說話,他像是沒聽到溫茗的自白,邁步往院裡走去: “葉竹心呢?他去哪裡了?”
溫茗轉身,斜巷的光影勾勒出寬肩的輪廓,臉頰在陰影中看不清模樣,但語氣和平時一樣溫柔,沒有在意江幸的冷漠:“他的手腳差不多好了,好像回去房間收拾東西了。”
有什麼好收拾的?江幸往院裡走,正好看見葉竹心從糖糖父母房間那邊出來。
葉竹心也問:“你們剛剛去哪兒了?”
“随便走走,”江幸挑起眉頭,“你這是?”
葉竹心抱着他的竹筐:“記得剛來的時候糖糖媽媽的精神不太好,剛剛我為她把了脈,留下了些清心安神的藥,希望以後能好一些吧。”
雖然找回了糖糖,但李君卓确實已經無法回來了,對糖糖,對糖糖的父母來說,都是難以愈合的傷痛,三人不約而同的沉默了片刻。
“明天就要離開清潭鎮了,溫道友你接下來有什麼打算?”
幾人回到房間,葉竹心主動問,江幸抱着胳膊走到床邊,随手翻起了葉竹心的包,很有興趣似的,葉竹心到底有多少銀針?
溫茗見江幸埋頭不理,沉默片刻,望着燭火眸光明滅。一個謊要用無數個去圓,他已經不知道自己在江幸眼中是什麼形象了,此時的江幸和師尊也非常不同。
他繼續編造謊言:“我還要繼續尋找我的道侶,接下來我打算去流雲山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