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時微的心卻截然相反。它輕飄飄地浮在了半空中,在微弱電流的帶動下,難以克制地顫動着。
卞睿安的眼睛好溫柔。比時微記憶裡的還要溫柔,當然也可能是生病的緣故,把那層銳氣掩蓋住了。
時微跟着那道目光,四肢好似都被他軟化,軟得想要流淚,軟得想要靠在他肩膀上。
屏住呼吸的滋味不好受,時微沒讓這陣對視持續太久。
她驟然直起身子,卞睿安也松開了手,門又重新開始搖晃。
卞睿安露出個如夢初醒的笑,他對時微說:“早點回去休息吧,這兩天辛苦你了,浪費了大好周末。”說這話的時候,他的睫毛在顫,喉結也在動。
時微根本沒有聽清卞睿安的說話内容,她的手掌出了汗,她的心也出了汗。從頭到腳仿佛都被濕潤的氣息捆綁了,同時又被一種不安甯感由内而外地緊緊包裹住。
她心生忐忑,她手足無措,她含含糊糊地說了一句晚安,然後逃命一樣,離開了卞睿安的卧室。
晚上睡着後,時微做了一個夢。
她夢到了童年的秋千,還有卞睿安的紙飛機。
卞睿安折的紙飛機特别厲害,随便一扔就能飛老遠。
時微依葫蘆畫瓢也折了一架,剛脫手就倒栽在草地上,撿起來一看,居然還沾上了新鮮的鳥糞。這可把她氣壞了,發誓再也不要折飛機。
她回到秋千上坐着,手腳并用爬上去的。小時候人小腿短,坐在秋千上腳不沾地,沒有旁人幫助,隻能坐在上面一動不動過幹瘾。
沒過多久,卞睿安過來了,他擡腿踢了一腳秋千,腳底的濕潤泥巴全部粘在座椅後方。
時微蕩在半空中,回頭惡狠狠注視他,他無視時微兇狠的眼神,轉頭對着紙飛機哈了一口氣,紙飛機飛出去的同時,他也跟着往前跑,他比飛機跑得快,飛機落地,彎腰正好撿回來。
撿起飛機,他又來到時微旁邊,用更髒的鞋子踢動時微的秋千。
時微的秋千越蕩越高,他的紙飛機越飛越遠......
然後時微惶恐地發現,她在原地等了又等,等了又等,再也沒有等到卞睿安把紙飛機撿回來。
不知道這個夢境是在哪裡結束的,第二天早上醒來,時微的記憶已經模糊了,刷牙的時候,隻有鳥糞的影子若隐若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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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微早上到教室就發現段嘉木在看手機,看得無比投入,上課也舍不得把手機放下。
直到他盯着手機屏幕偷笑出聲,被地理老師收繳手機并請出教室,時微這才知道,他看的居然是自己星期六的表演視頻。
下課後,段嘉木被老師抓去辦公室教育了一通,回到教室,他仍舊是樂呵呵的,一雙熾熱的眼睛注視着時微,别提多明亮。
“認識你就跟開寶盒似的,總能有新的驚喜。”段嘉木悔不當初地說,“早知道周六有這麼精彩的演出,我一定抛下飯局,冒雨前來給你捧場!”
聽到旁人的誇獎,時微的心情自然美妙,但她還是故作淡然地說:“隻是個初選賽,不需要捧場。”
中午飯後,時微本打算回教室小憩一會兒。這兩天卞睿安狀态不佳,她也連帶着沒休息好。然而剛走到二樓,就被秦清河攔住了腳步:“我有事要跟你說。”
秦清河和時微并非閑來無事促膝談心的關系,她說有事,那便一定是有事。
于是時微告别苟利雲,轉身跟着秦清河去了操場遛彎兒。
“我先聲明啊,我以下所言沒有證據,純屬猜測。”
“聽着好嚴肅。”時微笑着看她,“你這算免責聲明,還是前情提要?”
秦清河拉住時微停下腳步:“是關于琴弦的事。”
時微擡起眼睛:“你說吧,既然沒有證據,我就聽聽,不當真。”
“你記得周六那天我領結忘帶的事兒吧,我爸在家找到領結後,直接給我送到了後台。我去洗手間對着鏡子帶好領結,出來就看到陳慧站在走廊上。我當時沒多想,後來回家仔細一回憶,隻有咱們合唱團的休息室在二樓,她沒事跑來做什麼?”
時微點了下頭:“你願意跟我說這些,我還挺意想不到的。不管怎麼說,謝謝你。”
“你怎麼一點都不驚訝啊?”
時微輕聲一歎道:“其實那天陳慧跟我說‘表演加油’的時候,我就覺得奇怪。”
“這話有什麼不對嗎?”
“沒什麼不對,”時微說,“就是小心眼兒人特有的直覺。”
“那你打算怎麼辦啊?”
“不怎麼辦。”
時微把弄着手邊的樹葉兒暗自想着:如果罪魁禍首真是陳慧,讓周淩老師對她刮目相看,大概就是最好的報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