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淨理不直氣也壯:“你要這麼想,我也沒辦法。”
白發狐妖靜靜盯着人。
片刻後,利爪劃過麻繩,桑淨感覺被勒緊的身體蓦然一松,身上的痛感都輕了很多。
“下轎。”
“好嘞!”
他利落地甩掉身上的繩子,撿起旁邊的紅蓋頭往腦袋頂一蓋,朝旁邊伸出手:“走吧。”
桑淨晃晃手,卻無人來扶。
狐妖嗓音再次危險響起:“不是不避我?”
哎呀,他好敏感哦。
桑淨摸索着拍拍狐妖,哄道:“我是在避别人,新婚之日新娘當然隻給新郎看,走吧。”
周身靜了會兒。
耳邊響起一道冷哼,懸空的手被冰涼的觸感握住。
喜轎拉開,狐妖牽着新娘邁步走出,子夜山頂的冷風吹起紅與白的衣擺。
蓋頭随風揚起,桑淨望見腳下潔白布料一直延伸到恢宏的漆黑大門前。
兩隻兇相狐狸石雕分立兩側,頂上高挂大白燈籠,不知道的還以為在辦喪禮。
桑淨斂眸,小心翼翼向前邁步。
這婚禮雖白得過分,但該有的也不少。根據妖的提醒,桑淨跨過紅瑩瑩的火盆,兩步後又踩在一隻瓦片上。
用力往下壓,沒碎。
他啧了聲,雙腳并立上面蹦跶兩下。
咔嚓,瓦片碎了。
鮮紅衣擺拂過碎片,走過滿地的銅錢與五谷,沿着白布毯一路向前,邁步跨過高高的烏黑門檻。
桑淨聽到許多竊竊私語。
含糊,混亂,或笑或哭,努力分辨時又聽不清任何一個字。他猜測院内興許正站着許多觀禮的妖怪。
想象了一下那場景,桑淨閉緊雙眼,被扶住的手可憐地抖了抖。
那些聲音似乎更吵鬧了些。
他聽見了口水吞咽聲,依稀辨别出某些字眼。
“嫁……人……”
“好香……餓……”
“餓餓餓……吃吃吃吃吃——”
嘈雜的聲音後來統一成一個吃字,飛快地重複着,仿佛某種執念。
咕噜噜~
桑淨用另一隻手捂住自己的肚子。
他好餓。
據經驗,這具身體大概餓了一整天,胃部燒痛。經這吃字經一念叨,他隻覺頭昏眼花。
桑淨攥緊衣服忍耐。
空靈的撞鐘聲響起,四周急不可耐的念叨聲戛然而止。
“吉時已到。”
“新郎新娘就位。”
兩側響起兩道人語,左邊陰沉沙啞,右邊咿呀仿佛在唱戲,一唱一和高聲呼喚,回聲蕩蕩。
“一拜天地。”
桑淨被人按住肩膀轉了個方向,他咻地弓腰,十分配合地鞠了個九十度大躬。
“二拜高堂。”
轉過來再拜拜。
“夫妻對拜。”
右轉,彎腰,拜。
這次他起的有點快,腦袋擡起猛地撞到一個東西,對面響起嘶氣聲。桑淨心虛:“抱歉抱歉。”
狐妖再次冷哼。
咿呀戲腔喊:“禮成,送入洞房!”
聲音落下,四周響起激烈的歡呼聲。桑淨的手再次被握住,冰冷的觸感屬于狐妖,他乖巧地跟他走。
新郎将新娘送入婚房。
桑淨頂着紅蓋頭緩緩坐下。
子夜時,天地三拜,禮成入洞房——系統說的這句應該已經完成。
接下來隻要不喝合卺酒,回村子就行了。不過以狐妖剛剛的模樣,想回去似乎不那麼簡單……
不對。
桑淨猛然轉頭:“狐妖。”
狐妖不悅:“是郎君。”
行吧。
桑淨妥協:“郎君,我那些村人你打算怎麼辦?”
冷白的指尖捏住紅蓋頭一角,緩緩上拉,露出人類青年的昳麗容顔。
狐妖對他微笑,呲起尖銳的犬齒:“娘子記性似乎不大好。郎君不是說過,我們的婚宴缺一道主菜?”
桑淨眼睫微顫,咬緊下唇。
“合卺不飲,還歸福祿鄉”前面還有半句——“血染天”。
【系統,那被綁來的人必須全部被吃掉嗎?不能改變?】
系統隻回應:[請完成提示劇情。]
桑淨望着面前呲牙的狐妖,腦海中卻響起系統此前的另一句話。
不是小說中組合的文字。
不是遊戲裡可以跳過的關卡動畫。
[這裡亦是真實世界。]
桑淨迅速地呼一口氣,主動握住狐妖冰冷的手,目露祈求:“今天可以不吃他們嗎?”
男人壓下嘴角,臉再次開始閃現狐狸面,聲音逐漸模糊而尖銳。
“為什麼?”
桑淨烏瞳顫動,假作不悅抱怨:“那些妖怪一直吃吃吃得好煩呀,不想給他們。那是我的嫁妝,隻留給郎君吃。”
狐狸面消失。
白發男人彎起漂亮的狐狸眼,緩緩放下新娘的紅蓋頭。視野消失之際,桑淨耳邊響起一個字。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