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在朝野上下,朝臣分為兩派,一是即刻立幼帝,幼帝已有五歲,初顯伶俐可愛。二是繼續由葉亭貞攝政,另選宗室子弟為儲君。
不論是哪種,都是葉亭貞占盡了便宜。
傳聞這葉亭貞出身微寒,十四歲仍是一介布衣。能到這攝政王之位,全憑一身血性摸爬滾打之此。腹中不僅有乾坤,又有些出神入化的好計謀。此人好學,不光洗去先前市井之氣,還多了幾分名門望族的矜貴從容。
葉亭貞回過神,就着手裡的茶,喝了一口。
“此事怕是還不到時候。”
蘇直沉吟片刻,又道,“人都找不到了,怕是一場大火燒的幹淨了。”
鄭宣緻丞相做的久了,也是會察言觀色的,捋了捋花白的胡須。
“太傅此言差矣,不是差一個物事還沒有找到嗎?”
玉珏。
“此事若成,不管他在不在那場火裡頭,都必須消失。”
葉亭貞唇角緩緩勾起一個弧度,“這件事必須做的幹淨,五年前的事,你們不也做的天衣無縫嗎?”
他強調“五年前”,是提醒,也是警告。
外面的天帶着陰冷,依舊天寒地凍,令兩位大人不禁起了冷汗。
蘇直連連稱是,“王爺放心,這件事肯定做的滴水不漏,叫旁人挑不出錯。”
葉亭貞淡淡一哂,又喝了口茶,“先帝崩,太子薨,天下同悲,喪儀務必好好操辦,叫旁人挑不出錯來。聽說,貴妃娘娘身子如今也不大好?”
話鋒一轉,帶着幾分漫不經心。
蘇直揣摩着意思,又想起二人捕風捉影的绯聞,悟得了幾分,“皇後娘娘身子不爽利,聽宮人來報,怕熬不過今夜了。這後宮瑣事都落在貴妃娘娘身上,平日裡還得教導着二皇子,這哪裡還得閑呢?”
他話說的巧妙,葉亭貞點點頭,“那就把三人的喪儀一同辦了吧。”
“等開了春,一切就塵埃落定。你們平日裡注意點,别落人口舌。”
“聽說季沉那邊有點動靜,不要打草驚蛇。”
都察院右都禦史季沉覺得太子死的蹊跷,一直尋找皇太子下落。近日早朝對着葉亭貞話裡夾槍帶棒,頗有着不可善罷甘休的氣勢。
氣氛就這麼沉默下來,庭院内一株梅花開的正好,有殘雪覆在上面,顯幾分清雅。
沈荠被劉嬷嬷仔仔細細囑咐了一遍,“貴人們在内廳議事,你按原路返回即可。可不能沖撞了貴人。”
言罷,劉嬷嬷就被叫走,臨走前還不放心的看了她一眼。
沈荠不是好事之人,雖面上不顯,心裡卻根針紮似的疼。
她還偏要去看看。
瞧瞧五年前黨派之争的勝利者如何狂妄?
看看五年前屠了沈家滿門的劊子手是如何在密謀天下?
可眼下不能,隻能忍耐,她還得是那個柔婉能幹的連雲坊掌櫃沈姑娘。
她輕輕吐了口氣,臉色稍霁。
染坊離攝政王府稍遠,隔了好幾條街巷。沈荠平日裡節省慣了,若不是緊急事,平素不輕易坐轎辇。
隔着雪影,她發覺自家門前擠着不少人,烏壓壓的,壓得她喘不過氣。
“連雲坊掌櫃沈荠何在?”
她好容易擠過來,一輛裝飾精美的馬車停在門口,定睛一看,是前幾日找來定制布料的劉夫人。
那人一襲月白色刺繡梅花鬥篷,内搭一身大紅芍藥長裙,發髻繁複,櫻唇黛眉,略顯雍容華貴。由侍女攙扶着,手中捂了個湯婆子,面色不愉。
沈荠晃了晃神,撫裙下跪行禮,動作從容,“民女拜見劉夫人,不知夫人光臨染坊,可是有要事?”
張嬸夾在看熱鬧的街坊裡,不由得懸起了心,這劉夫人本就是商戶出身,雖是官眷正妻,脾性倒刁蠻刻薄。若是沈荠有什麼把柄落在她手裡怕是落不到什麼好。
侍女将手中鼓鼓囊囊的包袱扔在地上,險些砸到沈荠,“沈姑娘,你且看看可是你家的料子?”
沈荠依言打開包袱,散落一塊布料,下方有一塊特制的藍染梅花,不細看,倒是看不出。這正是連雲坊獨有。美中不足的是光滑的料子裡被人插進了一根銀針,這枚針也有标記,銀光一下子閃了她的眼。
這幾年來不少同行明裡暗裡使絆子的都有,隻是這種情況還真是僅此一見。
“不瞞夫人,正是連雲坊的料子。”
如此坦誠,倒是叫劉夫人吃驚,隻是她哪裡肯善罷甘休。
“不錯,你倒誠實,一根針而已,不知你可擔的起謀害朝廷命婦?”
劉夫人濃卷的睫毛扇了幾扇,沈荠從中看出了幾分算計與精明,頭又低了幾分,“民女不敢,不知這針是否傷到您與府上哪位大人,民女給您賠罪。”
半真半假的字裡行間,心裡鎮定了幾分。
“賠罪?如果這布料真的制成了衣裳,你有幾個腦袋夠砍的?”
劉夫人不依不饒,非得出了心中惡氣,“你說說怎麼辦吧?”
沈荠面上不顯,心裡卻正中下懷,許久才開口道:
“若夫人信我,三日後自可證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