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随着風卷落,他緩慢走下台階,對走近他的沈荠輕聲道,“不要……靠近我,他們在後面看着。”
不知是凍的,還是聞言心中莫名哀恸。
她往旁退一步,眼角餘光中能看到伫立在王府門口的侍衛正盯着他們。
景安一動就牽扯到腰部,咬着牙一步步往前蹭。
也許是覺得自己這姿勢不美觀,甚至狼狽至極,不禁有些懊惱。
随後被自己這想法一驚,她是沈荠啊,會不會吓到她?
腦海又傳來另外一個聲音:你以為你還是高高在上的太子?你什麼樣子她沒見過?
他走的慢,沈荠就默默跟他身後替他撐着傘。
景安的背影很淡,快與這漫天的雪融合,周身一白。
二人一路無言。
待拐過巷角,沈荠見無人直接攙住他,景安起先還有些抗拒,但沈荠直接禁锢住他的一側身子,兩人一點點挪動步子,在已經凍得堅實的雪地裡留下兩行淺淺的腳印。
沈荠一隻手攙着他,餘下的一隻手就撐起傘來,漫天風雪彌漫險些遮住她的眼睛。
景安用一條胳膊撐在她的肩頭,另一條耷拉在身側,怕自己壓着沈荠,又振作些精神但還是體力不濟重重壓她身上了。
“景安,你沒事吧?”
景安搖搖頭,白色中衣血迹斑斑,被凍的唇色發白。
“不……妨事,我怕壓到你。”
其實他更想說男女授受不親,怕污了沈荠清譽。
他怎麼敢?
沈荠隻想問他葉亭貞是如何問話的,是如何對他行刑的,話堵在口中卻說不出來。
最終也化了一句:“疼不疼?”
疼,自然是疼的,可他現在覺得身軀已經麻木。
景安搖搖頭,唇角浮起一絲笑。
“沈荠,如果是你,你會怎麼選?”
“什麼?”
風太大,她聽不清他的低語,撐傘的手被凍的通紅。
“謝謝你,沈荠。”
這句沈荠聽清了,兩個人靠的太近,他的聲音自胸腔處傳來落她耳中酥酥麻麻。
“你欠我的,止這件嗎?”
他也說不出來,沈荠這樣的女子,就算是對路邊的乞兒也會施以援手,他不敢想她對他是不是隻是同情。
他記得,她從前待他,隻有利用。
卑劣至極,卻妄圖磊落光明。
“這件事你攬下來了,是麼?”她打斷他漫無邊際的猜想。
沈荠不傻,她知道景安此去定會吃虧,他們那些人吃人不眨眼,如景安這樣上趕着做替死鬼的,他們樂意至極。
“是,我與嶽槐。”
“嶽槐死了。”
她不禁皺起眉頭,嶽槐?她又蓦地想起岑娘來。
一場浮華夢,落了空。
但又轉念一想,葉亭貞現下隻是對景安用了刑,雖然傷的厲害,但總不傷及性命。
這說明,葉亭貞并不想要他的命。
但葉亭貞何故如此待他?
“行,回家再說。”
景安心裡莫名溫暖起來,回家麼?
葉亭貞隻許景安步行回連雲坊,一路上寥寥幾個人,沈荠更是與他花了比平時多三倍的時間才捱回了坊内,隻覺整個人麻木的厲害。
沈荠讓景安趴在榻上,自己燒了一盆炭火在房裡暖着。
“哎,你趴着,别動。”
她見景安傷的厲害,嘴唇泛白起了皮,隻想出門尋林秀山來。
“沈荠,别去。我現在的樣子不好看,我不想讓其他人知道。”
沈荠知道景安執拗脾氣一上來就勸不住,索性也不出門了,站他榻前,“那你别亂動。”
她打來熱水,小心翼翼地掀開景安的中衣,一點點的剝落,露出白皙結實的肩頭,她目不斜視,随後一點點向下展開,一直掀到血肉模糊的背部就倏忽不動了。
景安咬着牙,冷汗自額角沁出,隻覺身子要被火燒着了,熱辣辣的痛。
沈荠屏住呼吸,不敢動手,她知道蕭條單薄的布料下是如何血肉模糊的傷口。
她忽然不忍心。
“沈荠,閉眼。”
景安也不知沈荠是否真的如言閉上雙眼,直接反手捏起布料來就往下掀,直到脫掉整個上衣。
“啊。”
“抱……歉。”
她不由得驚呼一聲,還來不及閉眼,就看到斑駁交錯的傷痕,還有正在往外滲的血,充斥着她的雙眼。
如玉般無瑕的脊背勁瘦單薄,卻如此慘狀,沈荠忽然不敢再看。
盡眼望去,濃重血色。
“抱歉,吓到你了。要不還是找大夫來吧?”
他感受到沈荠莫名低落的情緒,可他又不能直接擡頭看她,隻得盯着枕頭,小心翼翼詢問。
沈荠搖搖頭,眨眨眼,把噙着的淚給憋了回去。
“沒事,不害怕。要是疼,你就喊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