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荠盯着手裡的糖葫蘆,有些洩憤般咬下一口。
早知道他興緻缺缺,自己就不該買回來。
她去了幾家鋪子,最終才敲定買下這家,輕輕一咬,确實酸酸甜甜,看來那位老爺爺不曾诓她。
景安輕擡眼皮,看她吃的腮幫子鼓鼓的,就想昔年偷養的一隻小貓來。
炸毛小貓。
沈荠靠在他書桌旁,四下一片安靜,隻聽得窗外淡淡風聲,現下樹枝還在蕭條,再過幾日真正暖和起來,才真的算是春暖花開。
景安也輕咬一口,隻覺酸甜恰到好處。他向來不喜甜食,今日這味道算是入了他的心懷。
薄暮霭霭,春晖撒落。
“對了,後日秦府喜得孫兒,我得去賀一賀。那吳晴清還邀你一起去,你願意嗎?”
沈荠唇角一道紅漬,可她還未察覺。
景安看向她的唇畔,她又咬下一顆山楂,嫣紅唇畔同熟透山楂相較,他忽然覺得不知到底是自己這根糖葫蘆甜,還是她的甜。
“赈災款還未有着落,這些天我在想若是上街賣字畫不知得籌到猴年馬月,我的心思實在不宜落到别處去。”
沈荠知道他心中焦急,眼下還可以說是養傷耽誤時間,若是傷好後還是沒有籌到銀兩。
怕葉亭貞那邊不好交代。
沈荠想了想,覺得還是要告訴景安,“吳晴清會來投錢給連雲坊。如果再不行,那我就賣了連雲坊。”
她說這話時,語氣放的很低。
“萬萬不可。”
景安聞言一怔,急忙出聲制止。
他有些慌亂,不知沈荠怎麼萌發這種想法?
連雲坊是她苦心經營多年的成果,好不容易靠着藍染技藝才在汴京站住腳,怎麼說賣就賣。
“連雲坊動不得,何況這隻是我的事情。”
他同樣壓低聲音,帶了隐隐森寒。
沈荠握着糖葫蘆的手,指尖微僵,那口山楂在嘴裡吞也不是,吐也不是。
嘴是甜的,心卻是莫名酸澀的。
她這是怎麼了?
“景安,你沒有良心。”
沈荠眼睜睜看着自己吐出這句話,眉頭微皺。
心裡不停犯嘀咕,自己怎麼會說出這樣的話來?
景安一怔,回想一下不知哪裡說錯了。
難道是那句“與你無關”?
他臉色煞白,手緊緊攥住被子,抓出褶皺來。
沈荠憤憤将剩了幾顆的糖葫蘆扔在書桌上,恨不得再跺上幾腳,随即就提裙跑了出去。
景安不知是何變故,心知是自己說錯話,想要開口攔她,心裡一急想要從榻上下來,就那麼從上面跌落下來。
他顧不得拍打身上塵土,站起身,想着去尋拐杖來,卻想不起他到底放在哪裡。
景安徑直向前走,頗有種不管不顧的氣勢,他先是一點點扶住書桌,而後是扶住牆壁,一點點往前走。
沈荠并未走遠,她并沒有真的生景安的氣。
一個人靜靜待在房裡,看着銅鏡裡的自己。
黃昏猶自微寒,室内針落可聞聲。
“沈荠,你誤會我了,我不是那個意思。”
隔着一張薄薄的窗戶紙,景安清冷微涼的聲音傳來,甚是明晰。
沈荠不想聽他解釋,耳畔的碧玉耳墜随着動作輕輕晃動,一片冰涼。
難道這段時日的相處,在他眼中隻是與她無關?
她不想聽聒噪聲音,起身将窗子合上,又聽到他的聲音經過阻隔變得沉悶。
“如果景安有讓沈姑娘覺得不對的地方,還請姑娘告知一二。”
這下沈荠無名火燃的更旺,她緩緩吐出一口氣,如今都已經如此生分了,還叫上姑娘了。
景安站在她窗前,不敢貿然闖進她的廂房。
于禮數不合。
若是沈荠在,定然能看見景安青衫上的灰塵與手上的髒污。
他短短一路跌倒幾次。
他實在害怕沈荠看到他洶湧而不加掩飾的愛意。
就跟現在一樣,躲進房中不見他。
他不想。
*
即使是用飯時辰,沈荠也是端着自己的那份進了屋,絲毫沒看站在廚房燒火的景安一眼。
路過他身旁時,察覺他好像換了身衣裳。
沈荠随即轉念一想,輕哼一聲。
與她何幹?
即使是夜幕降臨,景安靜靜在院中站了一會,銀輝撒下,落他身上形成淡淡光暈。實在是體力不支,便回西廂去了。
沈荠反倒一夜好眠,想着與景安本來也是合作關系,保持些距離也是好的,要是到日後大事已了,他若是有心上人,便好與她一刀兩斷,再也不見。
她如此打定主意,心底便踏實下來,明顯能感覺到莫名的心悸正慢慢平複下來。
她迎着淡淡晨曦,也沒管西廂的門開沒開,徑直打開大門,卻被眼前一幕吓得有些不知所措——
“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