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清晨,天光乍現,城門内外熙熙攘攘,湧入一批百姓。
謝家軍為大啟流血犧牲二十載,把隻有二十幾人的親信打造成一支浴血奮戰所向披靡的隊伍來,的确是成了大啟的中流砥柱。
蘇芸雲與小皇帝将此事全權交予葉亭貞來辦,而葉亭貞一行也早早立于城樓之上。
玉冠絹帶飄逸,一身錦袍更是光彩照人。
景安則與蘇直一衆站在城門口,待晨曦漸漸散盡,軍隊飒飒的馬蹄聲已然響起。
沈荠一身不打眼的裝扮藏匿在人群裡,她與百姓同站道路兩側,隻是所處的位置還不算太好,若是謝君堂真的走進來,怕是隻能看的不真切。
她不知為何心裡沒由來的慌亂,自景安晨起後,她不知為何心裡沒緣由的慌亂。
怕是要有什麼事情發生。
這些年,她一直潛藏在這些官眷身旁,不僅是單單為了銀子,也得到了不少有用的訊息,隻是離給葉亭貞緻命一擊還差最關鍵的一步。
———沒有目擊證人。
先帝已崩,先皇後辭世,就連太子也葬身火場。
跟太子有關的人就隻剩下他的親舅舅謝君堂。
他在邊關多年,當年沈家通敵叛國一罪與他還有些牽連。
或許他該知道些什麼。
沈荠沉思片刻。
*
“景大人果真儀表堂堂,雖隻見過寥寥數面,但令老夫印象深刻。”
蘇直一身官袍,頭戴官帽,滿面紅光,一把胡子随着說話時微動,看的出他心情大好。
景安恭謹拱手,帶着謙遜的姿态。
“太傅謬贊,下官才疏學淺,也就略有副皮囊讓大人見笑。”
蘇直随意跺了跺一雙官靴,站了許久吹了些風,再加之這些時日養尊處優慣了,猛然還不适應。
景安看他朝四周随意打量一番的模樣,心裡便明白兩分,伸出手來攙住了蘇直的胳膊,好讓他穩穩當當的站着。
蘇直見狀笑了兩聲,也沒有推辭,這笑牽出他多年未愈的咳疾來,又咳了兩聲。
“老夫身子大不如前,也該告老還鄉過悠閑自得的日子喽,以後這朝堂都是你們年輕人的天下了。”
蘇直摸爬滾打多年坐到如今的位置來,可不是光靠嘴上功夫,還有一雙能識人的眼睛。
他能看出眼前的年輕人确實不簡單,想必搞垮鄭家就有景安的手筆。
“大人寶刀未老,學識淵博,又是位高權重之人,我等以後還得仰仗大人。”
他的話哄的蘇直一陣高興,而手緊緊攙扶着蘇直,身形卻是筆直的,穿了一件棗紅色官服,将他襯的面色如玉,隐隐有氣勢起來。
“大人要多保重身子才是,下官對醫書古籍略有研究,若是大人需要,下官随時恭候。”
蘇直盡管身子再如他嘴上說的不濟,也不會真的需要景安的幫助,也就隻把景安這話當成客套話。
“沒想到景大人還有這等本事。”
他的聲音很輕,景安隻是輕輕笑了一聲,漸起的馬蹄聲将他的話湮沒。
“本事不大,又怎麼好在各位大人面前獻醜。”
“你說什麼?”
蘇直沒聽清,一支隊伍正帶着漫天黃沙打馬走來。
景安搖搖頭,眼睛卻一直看着隊伍主帥的方向,莫名有些酸澀。
“大人,謝家軍到了。”
蘇直見狀也忙從胳膊從景安手中撤回,站直身子,擠出一抹得體的笑。
從來都是鄭宣緻來搶他的風頭,如今鄭家有那個不成器的少爺倒叫鄭宣緻翻不了身,真是時來運轉。
現如今,他來做這個親迎使,真是風頭無兩。
謝君堂等一衆人風塵仆仆,曆經長途跋涉從邊境回京,滿是溝壑的臉上都是風沙的痕迹。
當他們的身影出現在汴京百姓的視線裡時,百姓們都紛紛嘈雜起來,更有甚者直接跪倒在地嚎啕不止。
沈荠随湧動的百姓一齊擠到了城門口,也不由得大吃一驚。
就連葉亭貞選好的鼓樂也被這變故打斷的不知所措。
鼓樂聲止,哀鳴聲起。
跟在謝家軍後面的還有一輛輛馬車和兩具棺材!
一行人很快到了與親迎使交接的地點。
蘇直看到騎在馬背上雖蒼老但仍是威風凜凜的謝君堂時,心裡不覺發怵,但還是強撐着面子。
“謝将軍遠道而來,辛苦了。”
謝君堂看也沒看他,也沒有下馬的意思,手握缰繩,目光炯炯的看着城牆上的“汴京”二字。
蘇直有些難堪,他知道謝君堂古闆,卻不料這是絲毫面子不給他,正要開口說些什麼的時候,身旁傳來清冷的聲音。
“謝将軍,蘇太傅與下官奉陛下和太後旨意,特來迎接将軍凱旋。”
謝君堂本不理會這些繁文缛節,他在沙場厮殺慣了,不屑與人玩弄權術。
但這聲音像是卻讓他不得不放低頭顱,在遠處傳來百姓的哀恸聲,他如頑石般的心也漸漸有了一道裂紋。
他低下頭,一雙眼打量着眼前的年輕人,似乎是個面生的,禮數也挑不出錯來,但是謝君堂似乎感到什麼熟悉的痛苦正在慢慢彌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