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清晨,葉亭貞遣了小厮來尋景安去王府議事。
景安叫那人在門外稍作等待,自己在屋内休整一番。
沈荠本還睡眼惺忪,見景安已經穿上衣衫,頗為規整的模樣,也瞬間清醒幾分。
“天色尚早,再睡會罷。”
景安撫平衣袖褶皺,一雙眉目仿佛含了笑意,對着還在榻上的她道,“若我晌午還未歸家,不必等我一起用飯了。”
沈荠适時用手掩唇遮住困意,轉了個身不再看他。
“誰要等你,自作多情。”
景安沒有理會,經過昨日的一番,他原本沉寂的心再度死灰複燃。
世間之事本就世事無常,原以為劊子手即将把他淩遲處死,誰知一道敕令讓他起死回生,緣分兜兜轉轉最終還是落在他的身上。
景安心裡微微歎氣,也不再糾結沈荠之前口中的“故人”是誰,故人也好,新人也罷,隻要她心裡還念着他,又有什麼所謂?
這般想着,心裡不覺好似發了一場夢。
“你想吃些什麼?我從外面帶些回來。”
“不吃。”
沈荠聲音從被子底下悶悶的傳來,景安搖搖頭打簾出去了。
這一路的好心情随着一步步拐入攝政王府時收斂了幾分。
即使外頭豔陽高照,隻要邁進這裡身上仍是涼浸浸的。
他垂着頭,沿着一趟石子路将四周情景盡收眼底——王府裡比平日布防森嚴,如天牢一般。
景安暼了眼身旁帶路的小厮一眼,想從他身上找出破綻來,剛要出聲詢問時,卻聽到小路盡頭的腳步聲。
正是謝臨棠與陳霧良,還依稀可聽到陳霧良的聲音——
“謝公子要節哀才是,王爺這般也不是心裡不在意,而是有要事耽擱了,還請公子不要放在心上。”
景安待看清來人之際,腳步往路旁避讓。
二人身影漸近,待謝臨棠與景安擦身之時,對着陳霧良拱拱手,“就不勞煩陳大人相送,在下許久不曾見過景大人,可否在此寒暄幾句?”
褪去放蕩不羁,景安能看出謝臨棠的舉止做派落落大方,倒有幾分成熟穩重的氣韻。
陳霧良聽他這般說,回了個禮,“那就不打攪二人叙舊了,我也該回府了。”
景安微微颔首,與謝臨棠一同目送他遠去。
待引路的小厮也避到一旁時,景安這才将目光正式轉向謝臨棠身上,隻見他一襲黑色錦袍,内裡素白,若是細看就發覺是缟服,眼下烏青,帶着兩分淡淡疲倦。
“最近家中變故,錦繡記已正式交到我的手中,來跟王爺告知一聲,順便把這往年開支進賬一齊上報。”
他說到“變故”二字,眼眶一紅,怕平白惹笑話又垂下眸子,語氣故作輕松。
“景兄與沈姑娘怎麼樣?這麼久了忙着交接家族生意,也不曾去連雲坊看看你們。”
景安知道他所說的變故指的是什麼,但在這裡,他也隻能輕輕拍了拍謝臨棠的臂膀,“還好。”
謝臨棠擠出笑來,落在景安眼中卻是落寞的,他知道方才謝臨棠在葉亭貞那裡并沒有讨到什麼便宜,也不知道在這個境況,要怎麼安慰眼前這個不是朋友卻算得上是朋友的人。
“還請謝兄節哀,保重好身子,錦繡記還得靠謝兄撐着,再過些時日在下定會前去叨擾一番。”
謝臨棠颔首,壓抑了這些時日心境總算好了些,他被這命運推着前往走,連拒絕的權利也沒有,隻能吞下這苦果,但是他希望有人能夠好好幸福下去,譬如眼前的這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