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這話時,他偷偷朝陳辭周瞥了一眼。
這點舉動自然被葉亭貞捕捉到,他又将目光轉向了陳辭周。
陳辭周近日睡的不大好,眼周帶着烏青色。
他恭謹回道:“邊境傳回來的信上說,北戎未有撤軍的打算,所以景大人與守北軍還要再待些時日。”
葉亭貞聽此閉了閉眼,臉上帶了不耐煩的神色。
他随手一揮便将桌邊放着的一盅梨湯碰倒在了地上,浸濕了腳邊的地毯,将大朵大朵的牡丹圖案暈染的愈發深。
“一群酒囊飯袋!”
甫一開口,就牽動到心肺,葉亭貞再也忍不住背過身去吭吭兩聲。
陳辭周見狀從座上起身跪在了地上。
“王爺息怒。”
葉亭貞感到胸口悶的疼,咳了好大一會,葉宵忙伸手為他撫背。
他緩了一會,隻覺腦袋裡嗡嗡作響,喉嚨裡一股腥甜。
再把手放下,他心下一凜,一抹紅色印記映入眼簾。
那是一灘血。
“王爺請勿動氣,小心傷了身子呐。”
蘇直勸慰的話猶在耳邊回蕩,将他震的四肢百骸都在陣痛。
葉亭貞看着那抹紅,視線漸漸模糊,手在微微發顫,葉宵能看見他身子也在抖。
但很快他極力穩住身形轉過身來,将手握緊掩在了寬大的袖子裡。
“罷了,你們退下吧,本王想靜靜。”
陳辭周與蘇直領命而去。
偌大的正廳隻餘兩聲炭火哔剝的聲響,時不時燃起火星子。
葉亭貞長呼一口氣,轉身坐在了椅子上。
“刑部那邊有什麼消息麼?”
葉宵拱手道:“昨夜裡季沉帶着認罪書去了刑部,聽聞是陛下的意思。”
“認罪書?她簽了?”
葉亭貞起了興緻,這一笑又牽動起心肺,咳了兩聲。
沒了外人在場,他反而不再顧忌,肆意俯身掩唇咳嗽起來。
“咳咳咳……”
葉宵見他咳的辛苦,又倒了盞茶給他潤口。
甫一低頭就見檀木桌面血迹如梅花點點,甚至濺到旁邊泛黃的古籍封面上。
一點一點,蜿蜒成線。
葉宵低眉,将桌面血迹不着痕迹地用袖子撫去。
“王爺喝些茶罷?”
葉亭貞好不容易止住咳嗽,接過茶盞。
葉宵臉色一白,險些手中佩劍也拿不穩。
隻見葉亭貞口鼻處血流不止,半張臉都被血色掩蓋。
顯得萬分可怖。
葉亭貞見他如此驚慌,察覺到什麼。
隻聽“啪嗒”一聲有血滴到茶中,由紅色的一個點漸漸擴散開來,直至消散。
他又抹了把臉,怔怔看着一手的血。
“都是些庸醫,這點小病都看不好麼?”
葉亭貞忽然笑了笑,忽然釋懷了。
沒有什麼是比沈家完完全全覆滅更好的消息了。
喜悅沖淡了吐血帶給他的驚慌。
葉宵見他又笑又怒,滿臉癫狂神色,也不知該不該繼續說下去。
葉亭貞将頭仰着靠在椅背上,見他一臉躊躇模樣,示意他繼續說下去。
“汴京還有什麼動靜麼?”
“回王爺,除卻幾位官眷連結一起要來給王妃請安,便隻有謝臨棠曾幾次上書要來見王爺,但都被屬下回絕。”
“這件事你做的不錯。他與沈荠都是一丘之貉,靠着祖輩積攢下來的财富揮霍,也是個沒腦子的蠢貨,與葉亭菡待久了仿佛也沾染了她的傻氣。”
葉宵聽他提起葉亭菡,抿了抿唇。
“哪幾個官眷?為首的是誰?”
葉亭貞的手随意敲擊着桌面,發出清脆的聲響。
“為首的是秦守正的夫人,連同幾位品階低的官眷,表面是要給王妃請安,實則是想向王府施壓。”
“哼,好大的膽子!秦守正那個老狐狸明面上是明哲保身,實際上比誰都精明。還有旁的事麼?”
葉宵愈發猶豫,因為他不知此事是真是假,若是平白說了,萬一假的可如何是好?
但若是真的,王爺又會治他個延誤軍機之罪。
“你何時養成個畏畏縮縮的性子?有什麼話就說,不必遮掩。”
“據咱們在外頭的探子來報,有一支隊伍正悄悄從邊境趕來。”
“什麼?”
葉亭貞一急,險些又要嘔血。
“莫不是北戎的人打過來了?”
“這倒不像,他們一路隻打不奪,未有攻城略地之舉,倒有些像謝家軍的作風,約莫還有兩日就到汴京了。”
葉亭貞再也忍不住,手指緊握成拳。
兩眼一黑,眼前的一切景象成了虛幻。
葉宵眼睜睜看着他身子一軟往地上栽去,忙伸手将他扶起,但他已經失去了意識,任葉宵如何晃動都不曾睜眼。
他的身上有極濃郁的血腥味,葉宵忍着巨大恐懼,小心翼翼試他鼻息,還好尚有微弱呼吸。
“來人,傳府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