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讓海上的船隻迷失方向,困于重重迷霧中,這是大海的子嗣最為擅長的把戲。
在這樣的狀況下,易逢初同樣難以辨别方向,連帶着與他産生聯系的定位點也一同變得模糊起來,使他動作微滞。
他思緒混沌地搖晃一下腦袋,在越發高漲的潮水中,看見了自己此刻的模樣——
首先映入眼簾的,是兩輪如同曜日灼燒、卻又泛着無機質冷光的“圓盤”。
易逢初愣了一瞬才反應過來,原來這就是他此刻的雙眼,璀璨得仿佛融化流淌的黃金,龐大得像是海面上升起的兩輪太陽。
這雙鎏金蛇瞳鑲嵌在雪銀的巨蛇身上,無數鱗片小幅度張張合合,像是微微鼓動的魚鰓,鱗片之下或是張開同樣的金色眼瞳,或是伸展出一條條纖細的銀色小蛇。
這些銀蛇相互糾纏,相互纏繞,一起匍匐在巨蛇身下——遠遠望去,就像是一群龐大的蛇巢,它們遊動着托舉起巨蛇那無邊無際的軀體,亦如同簇擁着祂前行在深夜之中。
“群蛇之王”……
羅笙樂靈光一閃時為他取的尊稱,居然意外的貼切。
啊,對了,羅笙樂?
——他好像是要來尋找這個人類的來着?
易逢初猛然回想起這一點,于是蛇瞳收縮,目光不善地注視着眼前阻攔他的海浪和迷霧。
也不知道是不是感受到威脅,彌散在空氣中的海妖吟唱顫了顫,聲音變小一瞬,似乎感到恐懼一般。
嘶,嘶嘶嘶——
吟唱聲漸小,取而代之的,是一聲聲陰沉嘶啞的吐信聲,伴随着冰冷的鱗片摩擦的聲響,緩緩回響在洶湧的大海之上。
連迷霧也如同倍感恐慌,随着群蛇前進的動作,霧氣一點點向後退去。
……
同一時間,羅笙樂早早就來到了海潮聖子的夢境中。
不同于第一次到來時的迷茫、驚惶,這次她幾乎直奔主題,試圖召喚叙事者先生。
自古以來,凡是與神産生聯系的語言,就都能被聽見——但若是召喚一位神祇親臨,哪怕是最膽大包天的異教徒,也不敢表現得随意而不敬。
雖然叙事者先生似乎并不在乎儀式規格,但羅笙樂不可能就随随便便敷衍。
更何況,如果能通過儀式增強神秘學上的聯系,輔助祂更加順利地降臨,對羅笙樂而言同樣有益而無害。
“不管怎樣,都不會比成為神明後裔的洩憤祭品,永遠留在副本裡更糟了……”
她自嘲般地笑了一聲,便着手準備迎接叙事者的降臨。
羅笙樂用風凝聚成一柄薄而鋒利的刀刃,對準眼眶下方,手腕微微顫了顫,然後毫不猶豫地刺入!
鮮血的氣息驚醒了盤踞在她雙眼深處的金瞳小蛇,鱗片簌簌刮過羅笙樂的額骨、眼周,卻奇異地沒有帶來半分疼痛,雪白的蛇鱗也沒有沾染一丁點血污。
通體雪白的小蛇經由創口離開,順着羅笙樂的手臂爬到地面上。
與此同時,沉睡在黑暗中的水族館仿佛感受到某種危險,地面開始劇烈震動。
砰、砰、砰!
水箱砰然破裂,一具又一具蒼白的屍體從水箱中爬出,尖嘯着向羅笙樂的方向蠕動,身後拖行出一道道黏膩的水漬。
“異教徒……卑劣的異教徒!”溺屍們伸出毫無血色的口舌,陳腐的喉嚨裡發出模糊的咒罵聲。
它們奉行着令它們進化的主人——海潮聖子的旨意,誓要用盡一切辦法阻止那位可怕存在的降臨,當務之急便是破壞羅笙樂正在舉行的儀式。
鮮血滴滴答答淌下,染紅羅笙樂的雙眼,她的視線此刻已經開始模糊,無力去關注那些試圖攻擊她的怪物,隻專心緻志地凝視眼前。
夢境裡條件有限,但異能者的鮮血正是具有神秘意義的儀式材料之一。
以手指蘸着鮮血,羅笙樂在小蛇身前一筆一劃地寫出叙事者的尊名,随後在小蛇平靜的注視下,深深跪拜而下,語氣莊重地禱告:
“偉大的叙事者先生,注視未來的鎏金之眸,銀白群蛇之王,願以鮮血鋪就您前行的道路,以己身為您指引來路的方向——”
此刻,那些溺屍慘白浮腫的手幾乎要碰到羅笙樂的衣角和發尾,利爪自四面八方向她伸來,但她卻不管不顧,甚至沒有回頭。
鮮血從羅笙樂眼眶的創口裡湧出,劃過虔誠而專注的面容,滴落在地。
而與猩紅一同擲地的,是她肅穆的呼喚——
“您卑微的信徒在此,恭迎您的降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