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蒼蒼立時跳了起來，指揮店主。

“把你們最貴的拿出來，千萬别藏着掖着......”

唐與鳴站在紅油底料面前，癡癡注視。

店主順勢推銷，“客人要不來幾塊？我家的紅油塊都是現炒的，又麻又鮮，往鍋裡扔一塊，死刑犯都覺得值！”

沈丈三細瞧唐與鳴的神情，試探性錘錘他的腰窩。

“來一塊？”

“不好，火鍋氣味重，對腸胃造成負擔，不利于任務。爹向來不肯我吃，隻有學會一門功法才當作獎勵。”

唐與鳴接連搖頭，眉毛緊緊擰起，眼珠子黏着巴着紅油塊。

沈丈三想了想，謹慎措辭，用輕松的口吻說道，

“小爺沒吃過，想試試。”

唐與鳴沒有接話，眉頭緩緩松開，黑眸深處爆出閃爍的微光，如煙火般綻放臉龐。

“你們不吃我吃。”

一隻小手擠進兩人，白蒼蒼直接撈了一大把，塞入木籃。

“蜀人在外，沒辣椒怎麼活得下去。”

三人離開食鋪。

店主宣布打烊，今年提前休假，回老家過年。

按照手冊的指示，各種該準備的不該準備的，全都備齊。

被窩要綢緞罩子、鵝絨内膽。

為了準備四人份的被子，全城的家鵝慘遭不測。

炊具家夥，鍋碗瓢盆，蒸煮炸烤煎，無一不具。

連腸粉的專用小箱，都讓鐵匠現打了一個。

閩南人出門前，總是要占蔔旅卦。

沈丈三離開故土多年，依然沒有放下鄉規。

他找上橋頭的黑瞎子，抽簽蔔問前路。

手指在簽筒猶豫許久，才抽出簽條，翻出一看，【大兇】。

黑瞎子咂舌道，“簽筒一百根，大兇才一根，百裡挑一，客人手氣不錯。”

沈丈三顫顫道，“先生，這簽如何解？”

“大兇，九死一生，客人不要去得好。”

沈丈三臉色大變，扔掉簽條，面朝東南，伏地磕頭，三跪九叩。

“媽祖保佑，媽祖保佑。”

“我再抽一次。”

他伸進簽筒，拽出第二根，【極兇】。

“剛才沒發揮好。”

沈丈三扔掉這根，繼續抽條。

【大兇】【極兇】【未濟卦溺死】【坎卦吓死】【剝卦九族盡誅】......

一卦比一卦兇，抽了大半筒，連個微吉都沒抽到。

黑瞎子都怕了，勸道，“放棄吧，一切都是命中注定。”

“我命由我不由天，小爺就不信了！”

沈丈三湊到簽筒面前，看準一枚大吉，“拿來吧你！”快手抽出。

簽條離筒的瞬間，碎成兩半。

沈丈三崩潰跪地，“媽祖好狠的心，連個吉都不肯給我！”

黑瞎子安慰道，“客人不必難過，也許是您信錯了神明，換個正神......”

沈丈□□應過來，收起悲傷，“也是，陸地不歸媽祖管。方才錯怪您了，對不住。”

沈丈三問清巴蜀信仰的神明，前往白蓮教社廟，捐了一隻純金蛐蛐和一副白玉麻将，換來一枚大吉簽。

絕望的神色終于煙消雲散，心頭安了。

白蒼蒼冷眼旁觀，“傻比。”

唐與鳴不明白，“陸地歸彌勒佛管？長江黃河怎麼算，他和媽祖一神一半？”

她瞅他一眼，“一個比一個傻。”

社廟門口。

沈丈三拎着香火紙錢，不厭其煩詢問。

“臨行前，是先點鞭炮還是先燒紙錢？紙錢是單數還是雙數？鞭炮是點完就扔還是要一直拿在手裡......”

寺主急切又不失禮貌推他出門，“都行，施主怎麼方便怎麼來。”

沈丈三又問，“順序錯了怎麼辦？彌勒佛會不會怪罪。”

“心意到了就行。”

寺主不耐煩了，砰地關上門。

最後一站，馬市。

唐與鳴掃了眼馬廄的恹豆芽，搖了搖頭。

沈丈三道，“老闆别藏私，價格不是問題。”

就在這個時候，牆後傳來熟悉的聲音。

“......隻要最好的貨。”

來人不是别人，正是也騎死馬的灰叔等人。

沈丈三怒拍大腿。

“小爺就知道拜錯了！彌勒佛要叩首三下。”

灰叔撫掌大笑。

“我就說陸地不歸媽祖管吧，還是得找彌勒佛！”

唐與鳴疾速跳進馬廄，矮個裡邊兒拔高個，找到不那麼恹的一匹，翻身上馬。

“快上來！”

沈丈三坐在最後，背對唐與鳴，面朝馬尾，嘴裡哆哆嗦嗦。

“彌勒佛保佑，福神開道，一路平安。”

“先點鞭炮還是先燒紙錢來着？先給佛祖聽個響兒吧。”

噼裡啪啦......

鞭炮一響，群馬沸騰。

唐與鳴急忙勒緊缰繩。

“三少爺，小心驚了馬！”

沈丈三頭也沒回。

“你把它耳朵捂上！”

白蒼蒼坐在最前面，懷裡抱着《山海經》，很是震驚。

“我看地圖？我不識字！”

唐與鳴道，“不識字，圖總看得懂吧。出了城，往哪兒走，你來指路。”

一手執缰，一手握刀，馬蹄一騰，沖了出去。

馬販子罵道，“還沒給錢呢！”

沈丈三指住灰叔等人，喊道，“我們一夥兒的！”

灰叔等人拉出剩下的馬，就要追上去。

馬販子急忙攔下，“給錢！”

灰叔直接推開，罵道，“你知道我們是誰嗎？”

說完，一騎人馬飙了出去。

馬販子在後面大吼，“來人，抓偷馬賊——”

出了城，灰叔等人緊追不舍。

三人乘一匹，馬再好，也抵不過他們一人一匹。

豆芽馬累得直喘氣，唐與鳴騎術再好，也沒法撐久。

沈丈三放完鞭炮、點完香煙，緊接着撒紙錢，“福神開道，一路平安——”

滿天飛舞的紙錢，阻了阻灰叔等人。

唐與鳴道，“這樣下去不是辦法，我們得避開他們。”

白蒼蒼看着地圖，“東面有個很大的湖。”

唐與鳴踢踢馬肚，徑直奔向東方。

後方人聲逼近，就要被追上，所幸湖也到了。

湖面極廣，一眼望不見邊際。

水畔停泊一支小舟，老翁戴着鬥笠，靜靜立在舟尾。

唐與鳴招手吆喝，“大爺，我們要渡湖，幾兩銀子？”

小舟泛來，鬥笠緩緩擡起，露出滿是皺紋的臉，眼神渾濁，聲音嘶啞。

“三人，上來吧。”

唐與鳴大喜，擡腳正要上舟。

白蒼蒼伸手攔住，緊緊盯住湖下，污濁陰暗的湖水，沒有一絲生氣，“等等。”

“等不來了了，他們來了！”

沈丈三抛掉最後一張紙錢，拽她上舟，催促老翁開船。

木槳一推，小舟駛離湖面，搖入茫茫大霧。

灰叔想追，湖畔沒有第二艘船，急忙命令手下尋找船隻。

翻開《山海經》，看到這湖的标注，頓了片刻，痛笑出聲。

“别找了，咱回去給二少爺準備後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