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讓我有種整個宇宙都盡在我掌控之中的錯覺。
雖然我知道我不過是被這茫茫宇宙作弄取樂的對象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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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快就到了九點,九點就是下工的時間了。與煤灰和烈焰為伴的時光總是過得很快,看着巨大爐腔裡躍動着的橙紅色火焰,我總感覺在那裡燃燒着的是生命本身。
我撿起一根撬棍卡進齒輪裡,讓它停下。那讓整個星球表面都微微顫抖的龐大巨獸喘息着減速,最後吱嘎一聲停了下來。我擡手抹一把汗,和同車間的其餘工人道過了再見,然後便晃晃悠悠出了車間。
走廊建在礦山的内部,蒸騰而逼仄,煤氣燈的光線照出地上油膩膩的影子。
我沿着七号通道一直走到底,去找老戴維。
我敲了敲那扇凹痕遍布的鐵門,昏黃的光線照着油漆刷的門牌号。
門開了,一顆發量稀疏的腦袋探出來,“幹什麼?”老戴維打着赤膊,刻着身份的合金銘牌吊在胸前,他的眼泡子腫着,空氣中有稀薄的酒味和汗味。
我屈起胳膊支在老戴維的門框上,咧嘴沖他笑,“借下水卡。天氣太熱了,我沖個澡。”
老戴維的眼珠彈動一下,他有些不耐煩地皺眉,“你一天不洗澡就過不了是嗎?你們華裔都這麼講究嗎?”
我打個哈哈,把半邊重量都壓到門框上,逼得有些年月的合金門框吱呀一聲。
老戴維翻了個白眼回屋子拿水卡,不情不願地塞給我,“去去去,快滾吧!”
我懶懶笑着沖老戴維敬了半個軍禮,看着他碰的一聲關上門,把水卡抄進自己兜裡,沿着七号通道又走了回去。
希爾的水儲量有限,每人的定額最多夠一周洗一次澡。
老戴維算半個管理層人員,他有一張水卡,水卡裡的定額比一般員工要多。
我曾經幫過老戴維一個大忙,所以現在可以心安理得地長期找他借水卡。
我愛幹淨,一天不洗澡就過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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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走進浴室,這裡狹窄,潮濕,屋頂上的吊燈光線昏暗,靠牆的兩側各有一列八個淋浴頭,目前這裡一個人也沒有。水卡裡的水如果沒有用完,可以拿去賣給需要的人換錢。希爾礦區有一些流亡的舊貴族,他們的講究比我全身上下的毛病加起來還要多。這裡有很多礦工将水卡裡的定額賣給他們。那些礦工為了賺錢可以一個月不洗澡。
我解開系在腰間的毛巾,插上水卡,擰開淋浴頭。
冷水兜頭澆下的那個瞬間,我的呼吸凝滞了一瞬,然後有一股酣暢淋漓的快意随着水流劃過我的軀體。
我在淋浴頭下仰頭,試圖離這份清爽更近一些。在礦區待的越久,我身上某些被動物本能驅使的欲望就更強烈。身後的浴室鐵門“吱呀”一聲被推開了,有人走進來,在與我相鄰的一個淋浴頭下面站定。我被飛濺的水花遮擋住視線,并未去看那個站在我身邊的人是誰。
待頭發濕透,我擰上淋浴頭,彎腰撿起地上放着的一個小塑料瓶,從裡面擠出淺綠色半透明的洗發膏。在得知我預支工資買洗發膏的時候,老戴維的白眼翻得比他借我水卡的時候還要大。但是沒辦法,我雖然不是舊貴族,但是我在過去經年累月的優裕生活中被慣出來的臭毛病确實不少。
我閉着眼睛,雙手用力在頭上搓出泡沫,與此同時我感到有一道火辣的視線一直落在我後腰的位置。我被這道視線盯得很不爽。礦區幾乎沒有女人,這裡充斥着汗味兒煙味兒酒味兒,塞滿了騾馬一樣幹重體力活的粗苯男人。壓抑的欲望随着疲勞一起,在每一次拉動風箱或者掄起鎬頭的間隙累積。
我也是人,我也有生理需求和七情六欲,我被那道落在我後腰的視線看得下腹燥熱。我回憶起曾經的好日子,微涼的嘴唇,明亮的微笑,溫柔的命令......我顫抖着在他面前跪下來,我願意為他獻上我的一切。我努力迫使自己不再去回憶從前,因為甜美之後将會是漫長的令人窒息的苦澀。
但是那道視線勾起了我的欲|火。我在這方面并不是一個随便的人,于是洩火的唯一方法就隻剩把那個用如此暧昧不明的淫晦視線看我的人痛揍一頓。
我摸索着碰到淋浴頭的開關,冷水傾灑而下,沖幹淨我頭上臉上的泡沫。
我擡手抹了一把臉,然後在激流的冷水下睜開眼,用一種我從前穿軍裝時才會有的那種冷酷倨傲的眼神看向我身旁的那個人。你會被揍得很慘。我已經準備好用眼神和實際行動告訴他。但是當我看清站在我身旁的那個男人時,我卻愣在原地。
站在我身旁的是那個隻用了一罐啤酒就從我嘴裡套出總管辦公室信息的男人。
男人沖我笑一下,他擡臂的時候帶動肱二頭肌和肱三頭肌的線條。那是具強悍性感到不可思議的身體。男人張口,他的笑容被水幕模糊,變得愈發暧昧不清,“你後腰有個很漂亮的紋身,有什麼特别的寓意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