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柏顯然不能接受這個答案。
我搖頭,我也不能接受這個答案。
“當然不是。”我仰頭喝一口微酸的小麥酒潤潤喉嚨。
“我們是釘進木闆的一顆釘子。釘子看着很小,也沒什麼作用,但是如果把一顆釘子反複釘進一塊木闆,那麼木闆上就會出現越來越多的孔洞。當孔洞積攢到足夠的數目,這塊原本看上去堅固的木闆,就會變成一拳便能夠打碎的朽木。”
他們兩個聽懂了我說的話,都柏沉默,而青野則露出若有所思的表情。
“他們能容忍我們這樣幹嗎?”都柏最終還是問道。
“有些東西是他們也沒有辦法左右的,”我抿抿唇,“比如說,大勢。”
帝國已經邁入暮年,曾經殿下被稱為“帝國最後的曙光”,殿下是唯一能拯救這個搖搖欲墜的帝國,讓它重新走上一條新生之路的人,但是現在殿下已經不在了,這個龐大帝國也如同将盡的夕陽,即将沉沒于地平線之下。
無論最後赢的是拉斐爾家族還是菲利普,他們都沒辦法讓已經墜落地平線的太陽重新升起來。在長期的殖民和掠奪之下,他們已沒辦法再建立起穩固的政權。昂撒裡星域的叛亂隻是一個開頭,之後還會有更多的叛亂發生。或許就在此時此刻,這個宇宙中許多我們沒有關注到的角落,也正有星星之火正在燎原。
除了我們之外,還會有越來越多的雇傭兵和大家族的私兵加入戰争,但是沒有一個人是出于理想或者信念而加入這場戰争,所有人都隻是為了自己的一己之私,金錢,權力,所有那些令人着迷的金碧輝煌實則虛無缥缈而不堪一擊之物。而一支沒有理想和信念的隊伍是沒辦法打赢一場戰争的。秩序這塊木闆将會被一次次釘上釘子,然後再被拔出釘子,最後變成一堆零散的腐朽木屑。
我站起來,轉身走向帳篷的門邊,看着恒星漸落,一地金紅色的耀眼光輝。
其實我也看不清我們的去路,但是我必須裝作胸有成竹的模樣。
-
兩周的最後通牒期限很快便到了,我們當然沒有攻下希爾礦場相鄰的星系群,而拉斐爾家族卻并沒有像他們在通牒中所說的那樣讓我們滾蛋走人。
原因很簡單,在這亂世之中,一絲一毫的兵力都難能可貴,就算隻是雇傭軍團。誰能保證在我們滾蛋走人之後,不會掉轉身就去投靠菲利普呢?
“雇傭兵都是些沒什麼骨頭的東西,見錢眼開的雜種。”加西亞正在向我們模仿拉斐爾家族派駐第一集團軍話事人說話的語氣。
“去他媽的拉斐爾家族!也不看看誰才是雜種!”加西亞學完之後啐了一口,很是憤憤不平。
為了避免被認出來,在話事人抵達希爾礦場的時候我和都柏都避開了,是青野帶着加西亞去見的話事人。“他們就是這樣的,看誰都像是雜種。别把他們說的話往心裡去。”我端着啤酒杯蹲在地上,歪頭看着小夥子們收整行裝。
“但是現在我們被一腳踢到鳥不拉屎的第六星區邊緣去了!”加西亞在我身邊蹲下來,他有些痛苦地揉着他那一頭卷發。“第六星區邊緣!那裡甚至連像樣的酒都搞不到!”
“第六星區邊緣挺好的啊。”我撐着膝蓋站起來,活動一下蹲的有些僵硬的關節,順便大量一下站在運輸機邊上的都柏的臉色。都柏的一張臉雖然還是闆着,但是面上的神色比之前要顯得柔和很多了。
“這樣回家去就近得多了。”我很小聲地嘟哝。
都柏聽見了,他朝我投來警告的一瞥。
“那我們之後難道就這麼待在第六星區邊緣了嗎?”加西亞也站起來,他看着我,藍眼睛裡不甘與期待混雜。加西亞今年二十六歲,是因為犯了事兒被開除軍籍才迫不得已成為雇傭兵的。他現在正值當打之年,比起幹運貨和護送之類的事情,他更愛真正的戰鬥。
“不,我們很快就會再回來。比你想象中的還要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