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徹底暗下去,六具屍體如同夜色,在腳印淩亂的雪地上鋪展。
我丢下手裡的槍,與槍一并丢掉的,還有我方才的沉靜。
哪怕天色已經很暗,但我還是清晰看見從那六具屍體底下洇出的血。
那血是黑色的,染污一地雪白。
我控制不住地皺眉,我感到喉間幹啞,心髒狂跳,我想嘔吐,我想逃離。
我不知道為什麼。可能是某種偶發性的創傷反應。我大部分時候都不這樣的。
風吹得更大,空氣更冷,吸一口仿佛肺都要凝固,原本鮮活溫熱的器官變成鐵水澆築的,我站在黑暗中,感覺自己正一點點窒息。
“走吧。”我豎起風衣領,說出口的話含混不清。比起擋住風,我更想擋住的是自己此時的面色。
“走吧。”龍在我轉身幾乎是落荒而逃的時刻應聲。然後他趕上來,蓦然牽住了我的手。他的手掌寬厚而溫暖。我在一片黑暗中不可置信地瞪大眼睛。原本鐵水澆築的心髒突然破開一角,鮮活的血液複又湧動。我又活過來了。
“還好嗎?”龍快走半步到我斜前的方向,替我擋住撲面的風雪。
“嗯。”我應得含混,但身體的反應顯然更誠實。
我握緊了他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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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回到龍的星艦上,我捧着一杯熱巧克力,看着顯示器上的星圖發懵。
龍在“錨點”所在的位置上劃下一個小小的叉,“這裡已經找過了,我們接下來可以去下一個地方。你還好嗎?”
龍俯身扶住我的肩膀,我都已經記不清這是他第幾次問我。
“嗯。”我用力點頭,哪怕言不由衷。
“下一站我們去哪兒?”我喝了一口熱巧克力,感到自己太陽穴隐隐作痛。
問出口之後我才反應過來,應該是由我給出這個問題的答案,而不是由我去問龍這個問題。我強打起精神站起來,湊近星圖細看。
“如果沒參軍的話,你覺得自己現在會在幹什麼?”
“沒有如果,無論如何我都會參軍。”
“嘁,真沒意思!想想看嘛!”
“我想不到。你呢?如果你沒有成為幕僚,現在會在幹什麼?”
火紅色卷發的青年支着下颌沉思,沉思半晌後終于回過頭來看我,他露出一個大大的笑容。“我現在應該會在教一幫小屁孩兒數學題吧!”
我伸出食指虛虛點在星圖上,久遠的記憶被不知道什麼東西喚醒,方才咽下的香甜的熱巧克力也在不知不覺中變得苦澀。
格裡芬最想做的事情是當老師。比起在軍帳中指點江山揮斥方遒,他更喜歡站在講台上對着一群還什麼都不知道的孩子用粉筆寫闆書。
他會在什麼地方當老師呢?
我的視線在星圖上逡巡,最終落在一團糾結的星雲的最左側懸臂上。
昂撒裡。
我深吸一口氣,開口時嗓音低啞。
“我們去昂撒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