斜刺裡又沖出兩架飛船直直向着我們而來。它們船首略向上擡起,露出機身中段固定的槍管,半秒鐘之後鋼鐵的槍管中火光激射。
我們的飛船在真空中旋轉滾動,我狠狠摔在過道的牆壁上。
“□□......”我嘗到自己口中淡淡的腥甜,與此同時猛地伸手拽住了機艙尾部的一隻把手。
我的手臂發力,拖拽自己移向艦載機槍所在的位置。
飛船再次颠倒旋轉,眩暈與失重同時襲來。
我咬着牙,狠狠一腳踹在老式的機槍啟動裝置上,與此同時我恍然意識到龍在更早之前便已經聽我罵過髒話,在他把伏特加澆在我小腿鮮血淋漓的傷口上時。
機槍出艙,我不知道我為何在如此生死攸關的時刻想到這個,就如同我也不知道我的身體為何能在我的大腦發出任何指令前便率先做出反應。
在我能翻身并單膝跪穩在地闆上之前,我已經手動擊中了一架與我們擦肩而過的飛船。
坐在艙室前端的龍吹了聲口哨,興奮而高亢的聲調。
真是個瘋子。我在轉動機槍口朝向的時候忍不住回過頭去看他。
“右邊!有一架飛船從右邊沖過來了!”格裡芬拔高的聲音多少顯得有些慌亂。
這不怪他,他是幕僚,運籌帷幄,揮斥方遒,他本不該在這樣混亂的戰局中颠簸受驚。
我用力将槍管在船艙内的部分下壓固定住。然後我找到它自動模式的開關。雖然這樣一架老式飛船的自動模式并無任何精确度可言,但是好歹還是在飛船左翼築起了一道火力防線。
在格裡芬的驚呼聲中我又連滾帶爬滾到了右後側尾翼的艦載機槍槽。我用力踹開啟動裝置外的保護殼,與此同時龍再次駕駛飛船進行激烈的翻滾。
“這管槍都他媽鏽死了!你從來都不檢修的嗎?!”我将子彈帶塞進槍膛,忍不住破口大罵。
“等這趟飛完就檢修!”龍的嗓音朗朗,伴随着對面飛船子彈傾瀉在艦身鋼闆上的噼裡啪啦聲。
在六倍重力的加速狀态下,我用盡全身的力氣将槍管的指向往上頂。
腎上腺素急劇飙升,心髒狂跳,我嘗到自己口腔中的血腥味兒,但在這一片混亂與瘋狂中,我卻感到前所未有的沉靜。
全神貫注,心無旁骛,槍管劇烈抖動,我整條手臂都被震得發麻。
舷窗外綻開一朵暴烈的煙花,那是攻擊不成,卻反被我擊中的敵方飛船。
敵方飛船,所以這個“敵方”到底他媽的是誰?我在眼花缭亂的間隙仍然不忘思考。
船艙突然劇烈顫動,然後艙室中的光線倏然變暗,天花闆頂的紅燈瘋狂閃爍,警報的蜂鳴聲同時穿透耳膜。
“左側引擎被擊中了。”龍的聲音響起,臨危不亂的,堅如磐石。
“我們會死嗎?”格裡芬的聲音略微顫抖。
“如果迫降成功的話,不會。”龍的語氣和手上拉動操縱杆的動作都穩定。
“現在我能做什麼?”格裡芬很快也鎮定下來。
“系好安全帶。”龍看了格裡芬一眼,然後他回頭試圖看到在船艙後側的我。
“鈞山!我們要開始迫降了!”
“我聽見了......”我咬牙切齒搬動槍管,試圖瞄準跟在我們身後呈“S”形疾飛的敵機。
“抓穩了!”龍提高聲調。
下一秒我的後腦勺狠狠磕在艙壁上。
我操......我忍住了沒罵出聲,但我猜我現在的表情一定很猙獰。
船艙後壁已經要被打穿了,我伏趴在地面上,用二十年前就該被淘汰的瞄準鏡鎖定距離我們更近的那架敵機。今天這場反擊也是足以被記錄進帝國最高軍事學院教材的精彩程度。我看着第三架敵機旋轉着跌入深黑色的宇宙,而我們也迅速地下墜。
舷窗外掠過灰白色的霧霭,我們已經跌入錨點的大氣層。
我解開腰上的皮帶,三兩下将自己綁在把手上固定住。
然後我閉上眼睛,等待命運做出最後的宣判。
“我可是全星際最好的駕駛員。”
我在一片黑暗中忍不住再次想起龍曾經對我說過的這句話。
我面前又浮現出他的那雙琥珀色的眼,專注的,真誠的,甜蜜的,惑人的......艾迪說他會成為一個了不起的人物,命中注定......如果這次我們能活着着陸,我或許就會相信這一點......上帝保佑我們能活着落地,我還不甘心就這麼死去,我還有那麼多沒做的事情,如果就這樣潦草地死掉,連我的良心也得不到安甯......
一股強大的沖擊襲來,我的肩胛狠狠撞在鋼鑄的艙壁。
很疼,但我還活着,我們還活着。
“先生們,好消息,我們迫降成功了。”龍的嗓音傳來,華麗又性感,帶着一種近乎荒誕的從容,“但是還有一個壞消息,我們身後的另一架飛船也成功降落了。”
“不過在地上他們可就好對付得多了。”龍解開安全帶站起來,他從駕駛艙側壁的一個儲物槽裡摸出槍。
“還好嗎?”他在出口處看到正在重新系上皮帶的我。
“好得不得了!”我抹掉額頭上的血,咧嘴沖他笑了一下。這笑裡多少有些憤怒的成分在,血與火的味道混合在一起,有一種說不出的詭谲的豔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