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還很長。

對話卻提前結束了。

出乎路過的預想，路遠這次沒有嘴硬辯駁，而是一言不發，隻用那對湛藍的眼睛看着他，裡頭閃爍流動的晶瑩水波一下就砸懵了路過。

有些喧嚣的夜晚空氣突然停滞，明明應該得意自己總算把對手說得啞口無言的路過心中湧起後悔，其實隻要和之前那樣左耳朵進右耳朵出就好了，沒必要非要嘴上赢個輸赢。

他想起在休面前時，路遠因為被提及過去出現了不适反應。雖然沒能恢複一些記憶，但也可以得出這個家夥的失憶并不是簡單一個靈魂缺失能夠解釋的結論。

不過，路過怎麼也想不出來，自己那些話能讓怎麼說都不會動搖的家夥熱淚盈眶。

雖說兩個人現在不算是朋友，路過也不覺得自己說錯了話，可那雙盈盈的眼和犯規的臉就在那兒，讓他控制不住嘴巴去關心對方。

“怎麼了？”

話一問出口，路過恨不得給自己這不争氣的嘴縫上。頓了頓，找補起來：“不服氣還是怎麼的？你不服氣就繼續和我辯，大老爺們擺個哭唧唧的臉也不知道給誰看。”

“沒哭！”被這麼一說，路遠扭過臉，嘴還是熟悉的硬。

雖然早就看出來路遠這種性格自帶孩子氣，不過這一路他表現出來的都是良好教養和積極過分的言論，結果今晚被一而再的攻擊痛處之後，路遠還是破防了。

此時，路過心裡的悶氣已經散得差不多，雖然不願意過多去參合别人的事情，可路遠不算人，又是被他給弄破防的，說話哄一哄又不是難事，于是路過忍住笑，道：“那我看錯了。”

即使看不到臉，路過也能感覺出路遠松了口氣，真是超級好哄，接着他便轉過頭，可以看出來淚意已經被壓了回去，于是路過也就裝什麼都不知道。

隻是兩個人又陷入了無話可說的窘迫氛圍，大概三四分鐘之後，路遠像是突然想起來，告訴路過：“你去睡覺吧，我不需要睡覺，一個人守夜就行。”

被提醒的路過也像剛剛意識到這一點一樣，露出了恍然大悟的表情，隻是路遠看不出裡面的刻意。他立刻從善如流轉身開門進屋：“對哦，那我去休息下，明天還要去欺負小孩子拿回保命的寶貝呢。”

關門。

和外面截然不同的的暖意迅速包圍了路過，可以看到爐火旁睡着的人影又多了一個。

這邊的動靜也沒有吵醒靠着龍豆豆睡得正香的拉比，本來路過還以為有心事的少年會胡思亂想到失眠，結果也出乎了他的預料。

看着一大一小的睡熟的兩隻，路過覺得自己的眼皮也變得沉重起來。當然，來了這邊世界以後他的睡眠也很好，就是現在，也沒有因為煩心而睡不着。

放松，把安心的夢給自己，煩心的問題都放在睜開眼的明天。

當趴在餐桌上睡着的路過覺察到異樣睜開眼時，首先入目的便是一對熠熠發亮的紅眼睛，頓時瞌睡全被驚飛了。

變回迷人精靈模樣的休笑眯眯的對着路過打招呼：“早上好。”

不知道是被吓的還是起太急的原因，路過覺得自己的心髒砰砰砰地狂跳，每一下都在悶痛，并且罪魁禍首毫無道歉的意思。

路過惦記着要去找回傳送魔法卷軸，也顧不上和他生氣，就要找拉比，卻發現拉比和龍豆豆都不見了。

“他們被我叫去找查普曼小隊的人了，估計很快就回來了。”休看路過的動作，直接告訴他。

路過沒想到他居然睡得那麼沉，轉念一想又覺得不對勁，他雖然睡眠質量不錯，卻不可能在這個時候睡到有人在旁邊對話都不知道，更何況龍豆豆絕對不是輕手輕腳的人，也不可能會沒有得到吩咐就離開自己身邊。

而且，路遠也沒有了蹤影，他怎麼都不會放任身為死靈的休就這樣靠近自己。

“你對我用了幻術？”路過一下站了起來，身後凳子哐當倒地。

休捧腹大笑，好一會兒才停下來，精靈形态的他那雙紅眸好像并不是簡單的弧線繪出來的，而是如碧泉上的水紋一般不停湧開，抓不住的眼波難以用詞彙說清楚在表達什麼。

“沒錯，現實中的你正趴在桌上睡得正香。我是通過剛剛故意留在你身上的門闖進你的夢裡面而已。”幻境中的休十分真實。

知道現在隻是在幻境裡，路過反而自在不少，并且對休也沒了那麼多忌憚：“有什麼找我說直接來就是了，為什麼要這麼麻煩還搞個幻境？在我的世界，也虛構出精靈族的存在，他們可不像你這樣行事詭秘。不對，說好聽點是詭秘，直接點說就是鬼鬼祟祟見不得人。”

“不在幻境中，恐怕沒機會和你一對一單獨談話。”休對路過的冒犯發言毫不在意，他走近幾步，垂眼看向比他矮了半個頭的路過，說：“怎麼會說我是精靈而不說我是死靈呢？”

話音落，迷人的精靈突然在一道血光中變成了白骨骷髅，流動的風眼變為了無底的紅色深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