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付東緣去他家相看了一圈後,不喜歡那個死死闆闆連草都不長的院子,就回去跟他爹說,他不喜歡縣城裡的,想去村子裡挑。
村子裡也有家境不錯的!
河豐村上遊的河坪村,有個李姓的郎中,家中世代從醫,仁心仁術,在鄰近幾個村裡有口皆碑。他家隻有李林一個孩子,很是看中。
李林這孩子付永茂也見過,長得氣宇軒昂相貌不凡,又是個肯學的,正好對上了哥兒身子不好這一短項,嫁與他,付永茂也放心。
可哥兒去河坪村相看一圈,還是不喜。
河坪村再往上就是河源村了,河源村裡也有幾戶人家遞了草帖子來。
想着來都來了,付永茂就領着哥兒去這個最是偏僻的村子裡走了一遭。
幾家看下來,哥兒放着風度翩翩的讀書郎不選、放着族中的大姓不選,選了村子裡一抓一大把的莊稼漢。
周勁這孩子吧,付永茂私下查過,人是不壞,隻是家裡條件差,又是個雜姓的,在村裡沒地位。
宗族聚集的村落,對不同姓的人很是排斥,做什麼都不待見,長久在這住着,付永茂怕哥兒受擠兌,受欺負。還攤上個那樣的後娘,日子能過得安穩嗎?
成親之初,他可以借着酒樓的聲望與舅哥的官職彈壓一段時間,可後面,他關了酒樓同舅哥一起去京城解決自己的麻煩事,哥兒在村子裡孤立無援,沒個依靠,他哪能放心?
所以那日從河源村回來,付永茂就試圖說服哥兒換個人選。
可哥兒鐵了心要嫁,還同他說了下地幹農活的好處。
差點給付永茂聽昏了。
他當命根子一樣守着的哥兒要頂着個大太陽,下地幹農活!
那地裡,石頭那樣尖,蟲子那樣多,草上、樹上都是刺,一個不小心就會傷着,哥兒怎會想去那樣的地方呢?
付東緣總結了這些年生在緣哥兒身上的富貴病,也點出了家裡的問題。
這些年,哥兒越是想治好自己身上的病,家裡的上上下下老老小小就越是小心,越是嬌養,其實在好心辦壞事。
連靠譜郎中也說了,哥兒這樣身嬌體弱的,就應該多動動,讓氣血活絡起來,越躺,毛病越多。
可付爹每次看着哥兒捂着心口喘不上氣,心裡就難受,不想讓哥兒做那些過重過累的事。
付東緣說服付爹時,回歸了最本質的問題:身子是哥兒的,他想好。
他為了治好自己身上的病,連那一碗誰看誰惡心的藥都喝得了。
黑心郎中的事,付東緣沒與付爹說實話。付爹以為黑心郎中是來給哥兒治風寒的,其實不是,哥兒不在意風寒這樣的小病,他想治好的是他根源上的病。
他太渴求這樣的方子了,才被黑心郎中騙去了生命。
既然吃藥的效果不好,為什麼不換個法子再試試呢?
連命都豁得了,幹點活出點汗怎麼了?
付東緣寬慰火燒眉毛了還要牽腸挂肚的爹的法子,是給他描繪一副美好畫卷。他讓他安心去解決自己的麻煩,回來後保準還他一個活蹦亂跳的哥兒。
一席話,給付爹眼睛聽濕潤了,哥兒自三歲患病後,再也沒活蹦亂跳過,臉上的笑容也越來越少。
說服付爹,付東緣用了一晚上,說服周勁不用。
周勁這人吧,提第一嘴,他會用他腦中認定的死理來抵抗。但第二遍你還堅持,他就會軟下來。
通常沒有第三個來回,要是有,你再強硬一些,他還是會順着你。
付東緣将這個美好的品質總結為“懼内”,不用這麼嚴肅的詞就是,聽夫郎的話。
因為站在自己面前的是願意理會自己堅持的人,付東緣很快問出了牙粉的下落。
“在橫屋最角落的那個竹簍裡,用一張布遮着,牙粉放在最頂上,你掀開布就能看到。”
付東緣知道了,看着周勁闆正的表情點頭,說:“知道了,我自己去拿,你繼續揉面吧。”
周勁還在看着他,清清亮亮的眼睛裡流露出一種想動的渴望。
看着這人不幫忙但是想跟過去看的憨表情,付東緣在周勁下巴上掰了一把,讓他的臉朝向案闆,用行動表示自己的拒絕。
這一掰他不覺得有什麼,但悄悄地把周勁的臉掰紅了。
他低頭,看着手裡的面團,不去看付東緣離去的身影,等人已經在隔壁正屋了,才飛快地回頭看了一眼,看的是付東緣剛才站過的地方,想的是那隻白嫩的手貼上自己臉頰的觸覺。
他越想,耳根越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