付東緣聽見聲音了,朝放置籮筐的庫房挑了挑眉,說:“你去試試不就知道了。”
小樓小孩心性,等不及周勁過來了,蹦蹦跳跳地迎着他哥跑去,在他肩側跟他比着高度,看到差距後,大力地搖着他哥的手說:“哥你最近吃什麼了,怎麼長得比我還快?”
不止是小樓,連站在一個斜斜角度的付東緣都看到周勁飛快地揚了下嘴角,然後恢複成語重心長的弧度,低着聲音跟小樓說:“多吃飯,就能長高。”
小樓看見他哥笑了,簡直是樂瘋了,攀在他哥肩上說:“一會兒我吃兩碗飯行嗎?”
周勁腦袋裡冒出的第一句關于訓誡的話是“奢者富不足,儉者貧有餘”,這是從前他們阿爹常說的。他想提醒小樓别因現在日子好過了就忘記了以前的艱難與困苦,但随即又意識到,這話說出來除了澆熄小樓此時的快樂外,沒有其他的用處了。
小樓已經夠懂事了,這些道理他都懂,都記在心中。
隻是兩碗飯而已,他們這麼賣力地耕種,這麼賣力地活着,當真連兩碗飯都吃不起嗎?
于是周勁摟着跟小樓說:“不管幾碗,吃飽了就行,咱們的目的是将肚子填飽。”
付東緣在一旁聽得很欣慰,他知道習慣了省吃儉用的人,遇上吃飯這件讓人又愛又恨的事時,第一反應是想能不能省,再考慮能省多少。
居安亦要思危,有糧當思無糧難,所以就算是有糧食、有積蓄,也甯願餓着肚子不填飽。
這是老一輩的思想,也是這個朝代周勁這樣的莊稼人的思想,可付東緣不是這麼想的。他覺得幹活為的是吃飽,那就要及時兌現。這是最樸素,最容易達成的一個願景,攢到後頭做什麼?
身子垮了,想要挽回可就要花大代價了。
從前他們受後娘苛待、磋磨,如今熬到了頭,日子握到了自己手中,攢下的每一個銅闆、每一口飯他們都有權決定去留。
“走喽,做飯去喽。”付東緣一聲令下,兄弟兩個屁颠屁颠地跟了過來。
“哥做嗎?還是阿緣阿哥來煮?”周小樓仰頭看着周勁,好奇地問道。
周勁看了一眼已經将袖子挽了起來并在廚房挑選襯手工具的夫郎,默默找準自己的定位:“阿緣阿哥做,哥哥會幫阿哥打下手。”
周小樓亦挽起自己的袖子,積極道:“我也來幫忙。”
付東緣看了眼廚房裡還有的食材,當即決定了自己要做的菜,正要拍闆,當衆宣布,不知何時出門的得益叔提了兩籃子的菜回來。
有沾着露水的春筍,有好嫩好嫩的韭菜,有肥大葉子的白菜,還有水靈靈的蘿蔔……看着就覺得春天已經裝在自己嘴裡了。
“得益叔,怎麼買這麼多菜啊?”小樓在城裡舉目無親,隻得勞煩得益叔時常去關照一下,周勁本就覺得虧欠,今日又吃了他的……周勁這心裡啊,真是有說不出的愧怍。
“哎啊,這不高興嗎?葷菜我都沒買,都是買素的,花不了幾個錢。”劉得益瞧見周勁這樣,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你們帶了肉來,我用素的換肉吃,那是我賺了,别替我心疼。”
這肉也不是周勁買的,是鳳姨送的。一想到這,周勁心裡的這些歉疚,都化作了對自己的氣,又開始繃着一張臉了。
付東緣了解自己這個相公,第一點就是,不習慣别人對他好,第二點是,别人要是對他好啊,他一分恨不得當做十分來還。
回報鳳姨的事他們已經說妥了,一會兒吃完飯,就去鋪子裡挑。
回報得益叔的,也得趕緊找個出口,讓他先把這種歉疚化作實際的行動,心裡也能好受些。
付東緣腦子轉得快,也習慣眼觀六路耳聽八方了,把剛才的一個發現結合起來,立馬就有了主意。
他湊到悶聲悶氣洗菜的夫君旁,用手肘戳了戳他,問:“你會做木匠的活嗎?”
周勁聞言愣了一下,不明白哥兒怎麼突然問起木工的事了,但他還是誠實地點頭,說:“會一些。”
付東緣說:“我瞧着得益叔的拐杖好些連接處都松了,不是很牢固,你會修麼?”
周勁的身子像是被注入了什麼,立馬将低垂的腦袋揚起,急聲答:“我會。”
付東緣的聲音帶着一股讓人安定的力量:“那一會兒吃飯時,大家都坐上桌了,他也不用拐杖了,你再幫他修。”
“好。”應出這個字時,周勁才意識到哥兒為何突然來找自己說木工的事。
這時候的付東緣,已經轉過身子去拿旁邊木櫃裡的調味料了,可周勁沒有調轉自己的視線,而是目光灼灼地看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