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來我問少主,為什麼黑虎崖的山腰處會建這麼一座别苑。
雖說這别苑比不上玉蟾宮的鐘靈毓秀,也比不上山頂總壇的恢宏氣派,但這些屋子古樸而雅緻,院子多種花樹花藤——盡管正值冬季景緻不佳,但我能想到開春後,這裡一定别有一派悠然見南山的閑靜。
這麼好的地方,卻沒人住。
“這是我母親曾經的寝殿,我小時候和母親住在一起。”少主答。
我愣了下:“那你爹呢?”
“我父親住在山頂總壇,正殿後面的屋子。”
“??你爹是不是還有别的老婆?”
“沒有,就我母親一個。”
“好家夥,你爹你娘是鄰居。”
“…………那是因為經常就有人來刺殺我父親,我母親雖然會醫術,但是不擅武藝。”少主氣道。
哼,我可不信。
要是擔心有人刺殺,那老頭兒難道不應該住在山腳麼?肯定是因為天天嚷嚷着喝血被攆出去了,隻能灰溜溜的睡辦公室茶水間。
該!
*
少主帶我去祭拜了他母親。
他母親的墳茔并沒有如我想象的那般安于黑虎崖,而是在袁家界邊界的一個小山上,距離偏遠,我們騎馬前去。
少主依舊穿着那身深藍色窄袖衣袍,隻是未系披風,未配護甲,也沒戴發冠。他跟少俠一樣,用根帶子把頭發束起來,看起來低調了許多,像個初出茅廬的少年俠客。
掃墓,除草,燃燭,焚香。
做完這些,少主跪在地上,伸手輕輕撫拭着墓碑,眼底滿是回憶和依戀:“母親,孩兒來看您了……”
我在一旁安靜聽着,不去打擾他,但他很快提到了我,誇了我一番,說他即将成家,還請母親不用再擔心挂念。
于是我到少主身邊并排跪下,磕了頭,學着他的樣子恭恭敬敬上了三柱香。
話說……古代人管婆婆叫什麼來着?
算了,一時半會想不起來,還是跟現代一樣,跟着叫媽吧。
“母親,您放心,我一定會好好對待他的。”
少主一愣,扭頭看我:“你怎麼也喊母親?”
啊?
我也是一愣:“你母親不就是我母親?不對麼?那我應該管婆婆叫什麼?”
“……你不是已經叫了嗎?”
*
幾日後,少主出門歸來,我一見他,當即吃了一驚。
他臉上不知是挨了拳頭還是巴掌,嘴角都裂開了,帶了一點剛剛幹涸的血迹。
“!!你這是碰見誰了?!”我用指尖小心的碰了碰他被打裂的嘴角,“别的地方呢?有沒有内傷?是不是虹瑁?!”
“沒有,不是。”少主一動不動,任我碰着的傷處,但無論我怎麼問他都不說是誰。
我想到一個可能性:“該不會……是被你爹打的吧?……你傻啊你?他打你你怎麼不跑呢?”
少主一聲不吭的抱住我,我見他跟個小綿羊似的,正要安撫的拍拍他,他卻突然跟我說,要帶我去見他爹,也就是辛琥。
“啊?你,你這是想讓我死啊!不行,絕對不行......”我聞言大驚,拼命往後退。
“這是什麼話?”少主兩三下就把我抓住了,“你還怕他?你以前都不怕,怎麼這會兒反倒怕起來了?何況我爹他現在武功盡失……”
他說是這麼說,但我心裡可明鏡兒似的:距離七劍合璧已經過去五個月了,就算辛琥當時武功盡失,誰知道現在有沒有修煉回來?他還把少主打了……
“我,我覺得我還是不要知道你爹在哪兒比較好……”我垂死掙紮,“他肯定也不想見到我……”
少主毫不退讓,堅持的道:“他現在點名要見你,你去拜見一次,也算過了明路……”
……
……
少主如此看重這件事,也頭一次這樣強烈要求什麼,估計他挨打也是為了這件事,我實在不忍心太拂他面子。
算了,就冒險去一次吧,不看僧面看佛面,他還真能當着少主的面一巴掌拍死我不成嗎?
大不了…我把閉心丸帶上———這玩意都快成家中常備了。
我露出壯士斷腕的表情:“那好吧……那你可要盡量保證我的安全,萬一你爹…罵我,你可得幫我。”
*
我覺得我應該帶點什麼禮物———雖說赴鴻門宴帶啥禮物都沒用,但這個禮數也應該做全了。
雖然辛琥不需要我惺惺作态,可少主需要啊……
畢竟放到現代,也不好空手上門,對吧?
跟少主一提,他對我笑得意味深長,掐掐我的臉:“已經給你準備好了,你見了他,就說是你挑的。”
然後把一個錦盒遞了過去。
我接過,打開看了一眼,盒子裡七個小塊,白金青藍黃朱綠,還帶着各式各樣的精美凸紋,看上去很誘人。
“這是什麼?巧克力?這麼早就和毛子那邊通商了?我也想吃啊,你怎麼不多買點?”
“………你能别氣我嗎?這是禦墨!上面漆着篆書你看不見哪?”
“靠,那誰認識啊?我還以為這是青絲玫瑰做的花紋呢,還做成七個形狀七個顔色,跟德芙限定禮盒款似的……”
*
爬山爬到一半,居然看見了個寺廟。
我心裡驚訝,辛琥該不會是出家了吧?
結果少主帶我繼續向上,以輕功飛躍陡峻的險峰,又避開飛湧而下的山澗清瀑,一個頗有禅意的園林出現在眼前。
通報後,我們走進園子,石闆路的兩邊,竹林錯落有緻,顔色依舊翠綠,因為氣候濕冷,石階多生青苔。往内殿裡走去,内殿開闊,陳設簡單,架子上擺着一個香爐和一個盆景。
辛琥還沒來,一個管家模樣的命人倒茶,讓我們靜候片刻。
聽人說,性格決定家裝風格。
所以辛琥喜歡極簡風我是萬萬沒想到的。
三面牆,除了七幅字畫外再無裝飾———字我不好評判,但那畫确實畫的極好,水墨畫簡單幾筆就很有神韻,至于那工筆畫,能看出作畫者相當有耐心,鳥的每根羽毛都畫的相當細緻,根根分明,幾乎能從紙面上飛出來。
瞧落款,落款寫的也很工整,沒認錯的話,應該是一個叫墨崖居士的人。
“這個叫墨崖居士的畫的可真不錯,這些都是他畫的?他是你們魔教的畫師?……那能不能把他叫到黑虎崖畫一張,我想要個全身畫像,類似仕女圖那種……要不幹脆咱倆一起畫個結婚照…”我扭頭對少主提議。
“墨崖居士是我父王的号。”
“……我剛才啥也沒說。”
*
辛琥還是老樣子,依舊是不敢讓人直視的氣勢逼人,但比起之前滿眼殺氣的狂躁,如今血瘾去除,倒是多了幾分老僧入定的高深莫測。
這就讓我越發緊張,懷疑他是不是武功已經恢複了。
我偷偷觀他走路步伐,既非悄無聲息,也非千鈞之重,和普通人沒什麼區别。但這說明不了什麼,真正的高手反而會如此來隐藏自己。
————雖說是敵人,但畢竟身份在這兒擺着,不能讓人看笑話,加上本就是來緩和關系來的,誰叫我看上人家兒子呢……
我尴尬的張了張嘴喊人,額,話說,古代管公公叫什麼來着?
父權社會,總感覺有個正式又文绉绉的敬語來着……
而那邊,辛琥已經有點等得不耐煩了,情急之下,我猛然想到一個,一拱手:“泰山大人在上,請受小女子一拜。”
*
辛琥眉毛眼角狂跳。
可惡,孽子找的這個,若非已神志不清,就是故意要說些颠黑倒白的話想要氣死他。
可恨那孽子還一臉毫無所謂,壓根就不在意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