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出來了吧?”周行問。
石方巳驚歎道:“這可真是大手筆。整個蜀中竟被一個陣法覆蓋。”
周行搖搖頭,随手扯了根狗尾巴草指點江山:
“這陣法怕不止這麼大,若以五德來講,此間屬火,是陣法的南方。往北從這劍門出去就是南鄭,後面跟着長安。若以長安為中心,陣北是并州,陣西是秦州,陣東是洛州,加上陣南的益州。剛好囊括了隋國的全境。”
石方巳倒抽一口涼氣:“如此說來,是這劍門道方位不對,為了布陣,才截斷道路,另辟平路。以天下為陣,好大的氣魄,不知是何方大能布下這個大陣。”
周行随手将手中的狗尾巴打個結:“也不算什麼大能,人家是天下之主,自然能以天下為陣。”
石方巳聽出他話中的意味,奇道:“你們認識?”
周行極目遠眺,隻見南中山川悠悠。
“玄天城以前有個僚佐,叫那羅延,有一天忽然跟我說,自大變以後,天路已斷,上界仙人不聞人間苦厄,玄天城隻顧同妖魔鬥法,也不管凡人死活。
大能們攪亂了天時,九州便不得安定,凡人也跟着連年戰亂不休,人命隻如草芥。他說沒人管凡人死活,他去管,他要把這亂成一鍋粥的諸夏重新一統,還百姓一個太平日子。”
石方巳歎道:“如此心懷天下,倒是令人欽佩,隻是我記得玄元律明确規定,修士不能插手人境事務,他這......”
周行哂道:“這樣的亂世,誰還管玄元律。再者說,玄元律可沒有說修士不能轉世投胎。那羅延再世為人,同玄天城便再沒有關系了。”
鹿娃見周行玩兒着狗尾巴草,伸手讨要,周行順手便将手中的草遞給他。
他二人邊走邊說,這劍門道中斷,能攔住凡人走卒,又哪裡能攔住他二人呢?隻見他們走壁攀緣如同探囊取物,說說笑笑便跨過劍門,腳下生風直奔着東北方向而去。
及至天色将晚,石方巳又故技重施,在山中尋了一處平坦的地方,以術法化出一個小屋。
周行從乾坤袋中,取出一些以符咒保存的肉食,就着山肴野蔌做了一桌飯菜。
鹿娃人小不經餓,聞着飯菜香早就哈喇子流一地,一上桌便隻顧扒飯,小腦袋就要埋進碗裡了。
石方巳笑着給他夾菜,哄他慢點吃。
“當年我那樣欺瞞你,你還怪我嗎?”周行夾起一塊肉送進嘴裡,一副閑聊的姿态,卻忍不住偷眼觑石方巳神色。
石方巳拿起酒壺,給自己和周行各自倒了一杯,神态有些感慨:“開始肯定是怨過的,後來想明白了。我當年做那些事情,本就罪有應得。
以當年玄天台的能力,被抓也是早晚的事情,也是我命中當有此劫。不是你來,也有别人。但來的是你,我也收獲一個摯友,不虧。”
石方巳說罷,将杯中酒一飲而盡。
他捏着空酒盞,拿食指點點周行,借着點酒意坦誠以告:“不過獄中不得自由,你又不來看我,那時候我是真的恨過你。”
周行放下筷子,愧然道:
“大哥,這件事情,的的确确是我對不住你。你要是心中有氣,要打要殺,我都别無怨言,若是想要别的補償,盡管開口,但凡我有的,都可以給你;但凡我可以做到的,絕不推辭。”
石方巳聽了這話心裡酸酸麻麻,深覺得當年情誼并不是錯付,面上卻是不顯,玩笑道:“那我要你拿兒子償還,你答應嗎?”
周行展顔一笑:“隻要你開口,鹿娃從今天起就是你兒子。”
“真舍得?”
“有何舍不得。”周行拍拍鹿娃的腦袋,讓孩子管石方巳叫爹。
鹿娃扒飯扒得正香,聞言頭也不擡,含含糊糊地賞光叫了一聲爹,也不知是叫誰。
“别說鹿娃了,你就是要我,隻要你開口,我也一并是你的了。”周行樂呵呵道,幾杯酒入口,他也有了些醉意。
說者無心,石方巳心中卻好似給什麼東西一撞,内心的平靜稀裡嘩啦碎了一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