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行也一味縱容他。
他二人帶着孩子信步而行,隻在城中随意逛逛,卻越逛越是心驚。
隻見這城中街頭,許多地方都有着克制修行者的符咒。那咒術下面帶着傳送陣法,隻要有修行者施法,便會觸動符咒,将其傳送走,卻不知另一頭通着哪裡。
石方巳道:“想不到如今這人境,竟對修行者忌諱到如此地步。我記得當年,鮮有修士在人境行走,妖魔有那玄元律管着,也不敢來人境搗亂。想是如今沒有玄天台鎮着,這些修行者都到人境來肆意妄為了?”
“那可不,盡來人境霍霍了。這幾百年,凡人自己打仗就死了不少,加上天災,又死了不知凡幾。許多妖魔趁亂摸魚,跑到人境攝魂的,看到漂亮的擄走的,拿人煉爐鼎的,多了去了。
這亂世之中,人命賤如草,死這許多,誰看在眼裡呢?就是看見了,都推給凡人自己的戰亂。想是那羅延他們想要整頓亂象,方才設下這許多陷阱。”
“先是五德陣,之後是城門口的法陣,再到街頭巷尾的這些符咒,如今這隋國看起來竟不像是凡人國度了。”石方巳感歎,順手從周行背上把石初程抱了過來。
三人離了秦州,順着官道往西而去,繞過平涼,不過走了幾十裡路,山坳當中傳來熙熙攘攘的聲音。
他們轉過山峰,就看見半山腰上竟伫立着一處城郭。
石方巳遠遠看去,隻覺那一處地方妖氣甚重,正自驚疑不定,問道:“這地方,莫不是給妖怪占去了?怎的有如此濃重的妖氣。”
周行将水葫蘆的塞子拔掉,遞給嗷嗷待哺的鹿娃,笑道:“妖氣當然重,那是赤松國的地界,不是凡人城池。”
石方巳聽聞此言錯愕不已,驚道:“此處離平涼才多遠?想不到,如今妖靈居然敢在人境中建立城池。那赤松國是個什麼所在?”
周行便跟他講了如今赤松國的情況。
石方巳歎道:“當年我就知唐雩王姬非池中物,今日果真有如此作為。”
“當年她說玄天台欺壓剝削妖族,濁修更加把妖族吃幹抹淨。還說我們玄門與濁修都看不起妖族,非得要給妖族讨個說法。我們都道她行事偏激、異想天開,想不到居然給她做成了這件事。”
說到這裡周行心底又浮起一抹苦澀。
妖靈同濁修聯手造成當日天地巨變,于他而言永遠是個無法抹去的痛。
他心底長歎,如果當年自己能認真對待唐雩那些離經叛道的想法,而不是僅僅當做小女娘的無理取鬧,是不是後面的事情都可以提前預防?
可惜木已成舟,一切都無法挽回了。
說話間他們已經走到城門口,隻見這城門巍然壯麗更甚人境。
城頭上挂着個牌子,寫着“煙邈州”三字。
石初程坐在石方巳懷裡,指着城牆上的告示,問道:“阿耶,這上面是畫的符麼?”
石方巳順着孩子手指的方向看去,布告上寫的分明不是漢字,而是一種奇奇怪怪的鬼畫桃符。有的地方看起來就像是兒童塗鴉,雖則看着簡單,卻很傳神,讓人很容易理解表述的内容。
“這莫不是妖文?我記得隻有少部分妖族有記述的法子,并沒有聽說妖族有統一文字。”石方巳有些疑惑。
周行摸摸石初程的腦袋,解釋道:“以前是沒有的,後來唐雩覺得沒有文字始終有諸多不便,便融合了幾大妖族的記述手法,再補充了新的内容,如此形成了妖文頒布下來。”
石初程嘬着手指問道:“那這上面寫的啥呀?”
“說的是每個妖州都要建立一個妖學,所有的妖都得去上學,去學習妖文。”周行耐心同孩子解釋。
三人在這滿是妖怪的城池中走着,打眼望去,隻見這裡亭台樓閣,商鋪民宅,處處仿造人境景象,便是那街邊攤販上賣的小物件,都與人境無異。
若隻看這些,恍惚依稀是一座普通的人境城池。可街上行走的諸妖卻露了破綻。
這些妖怪雖大多化了人形,到底有些修為不夠,原身總有部分露在外面,他們也不去遮掩,就這麼大模大樣走在街上。
石方巳看了不禁啧啧稱奇,他低聲與周行談論:“若是當年,這些化形不全的妖怪哪裡敢這樣不人不妖地走在人前。”
“是呀,以前的妖族最多與本族抱團,到底勢單力薄了。如今不論族類地這麼湊在一起,盡可随心所欲,逍遙度日。”周行認同道。
石初程更加是沒有見過如此奇景,他好奇地瞪大眼,看得津津有味。此時他面前經過一個女子,那女子一塊方巾包着頭發,穿着碎花的對襟長裙,走起路來卻是一蹦一跳的。
石初程吃驚地向她下盤看去,她裙下露出來的居然不是人腿,那分明是一雙毛茸茸的兔腿。那兔精見有人看她,似乎是意識到了什麼,隻見她停止了跳躍,也學着人的姿勢,艱難地一步一步邁着腿。
怎奈兔腿結構不同,她邯鄲學步,哪裡學得像。隻見她邁一步,跳一下,邁兩步,跳兩下,連走帶蹦,進了一邊的酒樓。
飯菜的香味瞬間飄過來,直接勾動了石初程肚子裡的饞蟲。
“阿爹,阿耶,鹿娃餓了,咱們也去吃東西吧。”石初程坐在阿耶的臂彎中,可憐巴巴地用兩隻小手按着肚子。
鹿娃有命,兩個阿爹相視一笑,隻得乖乖從命,帶着石初程也進了酒樓。
本以為能在這妖州一享饕餮,卻不想又出了狀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