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行見那父子二人,一個認真寫字,一個看人家寫字。
他也不去打擾,隻溜溜達達出了小屋,沿着林間小道緩步向前。
走了一段距離,俶爾身後傳來樹枝輕輕的響動。
周行卻不回頭,隻道:“查的怎麼樣了?”
背後那人納頭便拜,正是四隅堂僚屬聶文獵:“回主君,那些妖靈說的不假,他們的确是因為交不上玄天城的稅收才被抓。可是卑職去查了,那些前去收稅的人卻并非我玄天城門下僚屬。”
“冒名的?敢冒我玄天城之名斂财,都是些什麼人?”
“都是些無名散修,尚在布網抓捕。”
周行點點頭,又問:“躍鹿澗的情況呢?”
聶文獵道:“這地方劃分了兩派勢力,一個叫青崖的濁修占了平樂洞天,洞天中出産一種叫浮雲株的靈寶,可用于煉制靈藥。其餘的地方被世代居住于此的山妖一族占據。”
“青崖?”周行覺得有些耳熟,這名字恍惚在哪裡聽過。
“這濁修青崖原也是躍鹿澗的山妖,因緣際會做了濁修,便據了平樂洞天,同此間妖靈倒也算和平共處。”聶文獵補充道。
*
石方巳那邊教了石初程兩個新的字。
這孩子一貫乖巧,從來都叫幹什麼就幹什麼,他也不多操心,叮囑了兩句,自己便一邊忙去了。
可孩子的心性哪有一定的,這日雨後蝴蝶翩跹,時不時飛到幾案邊,撩起了石初程的玩心,那孩子見阿耶不留意自己,便悄悄溜出了小屋去捉蝴蝶玩。
石方巳轉過身就不見了石初程,隻好跟出來尋人。
也是碰了巧了,石初程一出來,高高興興地往那蝴蝶撲去,猝不及防間,一個花花綠綠的影子從旁飛速竄出來。
石初程躲閃不及,跟那人撞在一起,兩人跌了個四仰八叉。
石初程人小個矮,被猛然撞倒在地一時竟爬不起來。
那撞倒他的,原來是個衣着頗為花哨的年輕郎君。
那郎君竟絲毫不顧自己撞了人,他一面四腳并用爬起來,一面慌慌張張往地後面看去,看樣子像是有什麼可怕的東西在追他。
他爬将起來就要繼續跑,霍地仿佛被什麼一撲,整個人面朝上向後蹿了三尺遠,方才落地。
花衣郎君一張俏臉頓時吓得雪白,露出了驚駭的表情,他死命想要爬起來,卻怎麼都使不上力氣,躺在那裡拼命掙紮宛若一隻肚皮朝上的大烏龜。
這時一雙寬大厚實的手伸出來,把還趴在地上發蒙的石初程抱了起來。
正是出來尋孩子的石方巳。
石方巳給石初程揉揉小胳膊小腿,上下檢查了一番,見孩子無事,這才回過頭去,看那依舊被自己靈力壓制在地上,無法起身的郎君。
“撞了人還想逃?”面對撞了自己兒子的人,石方巳的臉色就沒那麼柔和了。
那郎君花蝴蝶一般的衣服,此時已經髒得不能看了,他一見來人并不是追自己的,也回過神來,忙哀哀告饒:“實在是被壞人追得緊,不小心撞了小郎君,并非有意欺負小郎君,還望上仙饒命。”
石方巳見他如此,也知他并非有意,面色稍緩,問道:“你是何人,追趕你的又是何人?”
那花蝴蝶似有無限凄楚,他哆哆嗦嗦地說:“小妖......小妖名喚蕉鹿,乃是躍鹿澗中的一個山妖,年前被我家族長獻給......獻給庇護此間的一位摩诃毗羅,名喚青崖道人,為他煉制虛壹果。可......可我不願意,今日好容易偷着機會逃出來。”
石初程此時已經緩過來了,他抱着石方巳一條大腿,整個兒挂在他身上,聞言擡頭問:“阿耶,摩诃毗羅是啥呀?”
石方巳對着孩子又和顔悅色起來,他道:“摩诃毗羅就是很厲害的濁修。”
石初程望向蕉鹿的眼神頓時充滿同情:“那他得罪了很厲害的濁修,被抓到了豈不是會很慘。”
石方巳面露不認同的神色:“咎由自取罷了。”
他看向抖成一團的小妖。
隻見那小妖眉目姣好,頗有幾分姿色,此時瑟縮驚恐之下,竟也不覺難看。
“你族中既然把你獻給那位摩诃毗羅,想必雙方也有盟約,你擅自逃跑,置自己的同族于何地?”石方巳道。
蕉鹿面色凄惶,抖着聲音道:“我自知無顔面對同族,隻是我早已與一人有約,她還在苦苦等我,我又怎可失約于她呢?”
石方巳心中一歎,那小妖蕉鹿顯見是個膽小如鼠的,卻會為了所愛之人冒性命之險,得罪稱霸一方的摩诃毗羅,足見他用情至深,遂收了壓制對方的靈力,問道:
“你為了那人,竟連自己性命都不顧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