飲宴已畢,青崖道人便聲稱自己花園中有四時景緻,四序花開不敗,要邀石方巳到花園一觀。
石方巳哪裡有心情陪他看花,之前見他如此乘勢使氣,心中早生厭惡。隻是因着這是人家的家務事,自己又是上門作客的,也不好開口說什麼。
又敷衍了一時,就要告辭出來,青崖苦留不住,隻得由他二人攜蕉鹿離去。
待得他們離開平樂洞天,周行這才顯出真身,當場把那小妖蕉鹿吓得一個趔趄,摔在地上。
石初程也是訝異,不過他才不管這麼多,當即歡呼着撲到阿爹懷裡。
周行抱起石初程,一隻手揉亂他頭發,轉過頭又對着石方巳賊兮兮地笑:“大哥這頓吃得好麼?”
石方巳見他促狹,也不着惱,面上依舊是一派的八風不動,眼底卻悄悄染了笑意。
他二人各自說起分别後的情況,周行把自己如何隐身潛入平樂洞天,如何四處閑逛,如何進入那水底地牢,繪聲繪色地講來。
那邊蕉鹿剛才驚魂甫定地站起身來,一聽到地牢二字又吓得面如金紙。
石初程趴在周行肩頭,正好面向跟在後面的蕉鹿,他見蕉鹿反應,好意安撫道:“别怕,别怕。我們不會把你送到那地方去的。”
蕉鹿見是石初程說話,這才稍微定下心神,擦了擦額角的汗,“多......多謝。”
石方巳此時也轉過身來問他:“你家在何方,我們送你回去吧。”
蕉鹿聞言不由悲從中來,他哀聲垂淚道:
“我本是此間山妖一族,族中每十年都要選出一人,奉給青崖道人煉虛壹果。今年選了我,如今弄成這般,若是回去,定難逃一死。還請兩位大能垂憐,留我一條生路。”
石初程還記挂着他之前講的心上人,“那你去找你的草螢娘子嗎?”
蕉鹿聞言,那一直凄凄慘慘戚戚的表情突然變了,他眸中閃出光芒:
“這世間,大抵也隻有她才在乎我了。我們倆從小就在此澗一同修煉,後來,她走了濁道,成了濁修,我與她約定,她隻管吞噬濁氣,我來幫她煉虛壹果。如今她定然還在等我。”
石初程眼睛瞪得大大的:“你說她原是妖靈,後來成了濁修?”
蕉鹿見失言,當下唯唯諾諾:“是......是的呀。”以妖靈入濁道,乃是他一族秘聞,他一時疏忽漏了出來,當下頓覺惶恐。
“妖靈當然可以成為濁修,不過也不是易事,萬難成其一。”周行解釋道。
“那不成的妖靈會怎麼樣呀?”石初程問。
“當然是被自己吞噬的濁氣消解掉,成為這世間濁氣的一部分。”
蕉鹿聞言,似是勾起極為恐怖的回憶,臉上一點血色也無。
石初程不解:“既然那麼難,為什麼還要做濁修呀。”
這就說來話長了,他們叫那小山妖在前引路,周行抱着石初程和石方巳并肩跟在後面。
周行一面走一面給石初程解釋:
“其實也是迫不得已,妖靈修行不易,不比濁修都是直接吞噬煉化,是以大都比濁修弱,被濁修欺淩也是常事。就像這個青崖道人,仗着自己的修為高,逼着此間妖靈每十年上供一個嬌客。那妖靈自然不願意,可是又沒法子。
于是就有那劍走偏鋒的妖族,要自家養一個濁修出來。若是不成也就罷了,若是成了,這濁修有族中父老姊妹供養,以後越來越強,說不定有一天就能和青崖道人抗衡。”
蕉鹿聽到他将自己族中的那點算計都點明了,心中更是駭然,隻覺得這兩位大能比青崖道人更加深不可測。
當下他連頭也不敢擡,把腦袋用力向下埋去,幾乎埋進胸口,一雙眼睛隻敢看自己腳尖,隻盼着早點到地方。
石初程還是不理解,供養青崖,和供養本族的濁修,不都是幹一樣的事情嗎?難道成了濁修的妖,還會顧念同族情誼嗎?
“難道就沒有别的法子了嗎?如果所有妖族都團結起來,也打不過濁修嗎?”
周行和石方巳對視一眼,這孩子倒是一下子找到了重點。
“自然是有的。若是這天下的妖靈都團結一緻,倒是可以與濁修一抗。”
“就像赤松國那樣嗎?”石初程想到來時候經過的煙邈州。
“沒錯,就像赤松國。”周行想起萬妖建國前後妖族地位,不由也是感歎,千百年來玄天台都管不到的事情,真個給唐雩做到了。
周行不願多想此節,便問那小山妖:“你那草螢娘子若是已經有了别的嬌客,你待要如何?”
那山妖頭搖得撥浪鼓似的,言之鑿鑿道:“草螢決計不會讓别人為她煉化濁息,她與我對天盟誓過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