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有那一日,我......我定然能說服她向玄天台投誠。”畢則新一隻腳已經踏入深淵,一頭是他心中皎皎如月的女神,一頭是教養他長大的師門,他在兩者間瞻前又顧後,竟是無法抉擇。
“不距道玄牝元君,到底是邪魔外道,你怎可相信她?”邵則德眼睜睜看着師弟滑入歧途卻無能為力,不由得憂心如焚。
也許是邪門歪道四字刺激了畢則新,他聲音陡然拔高:“邪魔外道又怎的?那個式溪不也同個龍妖私通嗎?怎的他就可以,我就不行?大司寇心也太偏!”
“你心裡想的,是大司馬心太偏吧?”邵則德一語點破畢則新心瘴。
邵則德如何不了解自己一起長大的師弟,他這個師弟從小性子便有些左,自來不肯聽勸,他見師弟頑固,終于決定來一記猛藥。
果不其然,邵則德此話一出,畢則新便啞火了。
“我知道,你一心想要在燕大司馬手下建功立業,誰知道卻被調去了秋官司寇麾下。你心裡憋着氣,做了秋官僚屬也不肯安安分分做事,行事總是劍走偏鋒。你這是跟誰賭氣呢?你一身本事,在誰手下不能建功立業呢?”邵則德苦口勸慰。
畢則新不想被師兄一言道破心事,這份委屈他憋在心裡已經很久,一時間胸中郁憤難以自持:“我自幼熟讀兵書,鑽研過燕大司馬的每一場戰役,憑什麼出師分派的時候,燕大司馬不要我?
我打聽過了,他最後選中作為自己傳人培養的就是那個式溪。大司馬拿他當個寶,如今大司寇也對他另眼相看,他一個乳臭未幹的毛頭小子,他憑什麼?!”
“既能得兩卿器重,他必然有過人的本事。”
“他能有什麼本事?我看他根本靠不住。前兒若不是我出手,他早暴露了,燕千峰九泉之下也該知道他選的人是個什麼樣的廢物。”畢則新面露鄙夷,他出手幫式溪不過就是想要證明自己比式溪強,證明燕千峰看走了眼。
“他有他的本事,你有你的專長,修為陣法是他強;生間要務,你自然比他老道,又何苦事事都跟他比?”
“師兄,不是誰都像你一般公道,某些人的眼裡,隻看得到不周内門弟子,我們這些外門弟子在他們眼裡隻是草芥。”
畢則新憤然在屋中踱來踱去,繼而又道:
“可我們也是不周玄天層層篩選,精雕細琢出來的弟子。憑什麼讓他們事事壓我們一頭?自玄天台設立至今千餘載,六卿皆由不周弟子擔任,我們外門弟子便是再有本事,也最多擔個副職,這就是不公!”
“玄天台并沒有明文規定,外門弟子不能擔任六卿,”邵則德搖搖頭,“不過是因為之前的外門弟子本事确實不夠。若你的本事真能比過不周嫡傳,難道還怕沒有出頭之日?”
“外門弟子為何本事不夠?還不是因為不周山藏着掖着,不肯把最厲害的法術傳授給我們。”
“不是這樣論的,我們一身本事畢竟是不周玄天傳授。”
畢則新這師兄弟幾人,當年都是通過玄天台試煉後,在春官長老的帶領下,學習更高深的法術、接受各項嚴格的訓練。待得學成出師後,再由六卿親自挑選,分别加入六曹。
所以嚴格來講,他們所習的法術雖然确實也是不周山的功夫,但到底算不上不周弟子,頂多稱一句玄天弟子。
“是他們先把我們分作三六九等的,又何止是我們,這下界所有生靈都被不周玄天分了等級。多少妖魔被強征進玄天台服役,既無報酬又無好處,白搭上修為與功夫。他們才是真的可憐。”
“阿新!你聽聽你說的都是些什麼!你身為玄天上仙,怎好同情邪魔外道?如今在我面前說說便是了,切不可說與第三人聽。”聽到師弟大放厥詞,邵則德不由蹙眉。
可惜不論邵則德是婆心苦口,還是嚴辭喝止,到底沒能将師弟拉回正軌,離開的時候簡直憂心忡忡。
畢則新看着師兄頹然遠去的背影,心中終是萌生了些許愧意。
“你師兄說的也沒有錯,本尊乃是外道妖女,隻會污了你玄天弟子的清名,”一個女聲響起,“選道侶還是選擇志同道合的好,你看你師兄便同他的道侶琴瑟和諧。”
火紅的倩影一閃,一個打扮得濃墨重彩的女子出現在神龛上,赤色衣裙曳地而下,正是不距道的奠基者——玄牝元君郁崔嵬。
“崔嵬,我的心難道你不明白嗎?我眼裡哪裡有内道外道的區别,我隻知道天道不公,以玄天台強行将世間生靈分為三六九等。他們憑什麼規定誰比誰高貴呢?”
“正是,我不距道創立的初衷也是想要還蒼生一個公道。不論是大司馬燕千峰還是大司寇崇光,他們眼裡隻有不周,隻有凡人,也隻有式溪......不論是妖魔鬼怪,還是魑魅魍魉都不在他們眼中,”郁崔嵬的語氣幽幽,帶着緻命的蠱惑。
畢則新不由單膝跪在郁崔嵬的面前,攬住了她的腰肢,虔誠地仰頭望着她,仿佛她說的每一個字都是綸音。
郁崔嵬紅唇輕啟:“你既入了我道,所求便隻有衆生平等,切不可再生異心。”她低下頭來,輕撫畢則新的臉頰,兩人四目相對。
猝然間郁崔嵬的眼底紅焰一閃,快若疾電之光。
畢則新一個恍惚,眼前不見了郁崔嵬,取而代之的是另外一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