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償所願,就是糟了天譴又何妨?”獨孤伽羅神色坦然,轉而望向楊堅,“何況阿堅為蒼生放棄一切,再世為人,總得有人提醒他做這一切的初心。”
楊堅聞言,把寶劍抛在一邊,緊緊握住了妻子的手,夫妻二人相視一笑。
“咳、咳、咳……”帝後二人恩愛缱绻,不避外人,反弄得周行有些尴尬,他隻好清清嗓子提醒二人。
獨孤伽羅這才回神,她斂衽道:“不知大司馬漏夜前來,所為何事?”
周行言歸正傳,說起一路所見:“我到長安以前,所經的城池内外上下,處處設防,通通将妖魔隔絕在外,不想到了這天子腳下,反而妖、魔、人混雜。卻不知是為何?”
帝後二人對視一眼,皆露出無奈的表情。
獨孤伽羅道:“大司馬既來了長安,必然已經知道不距道在城内攪和之事,他們法力超強,在長安經營多年,早已盤根錯節,我們也是無法可想,才允許妖靈進城,想以此制衡不距道。”
“那城外的新都城又是怎麼回事?你們竟雇傭妖靈給你們建城?”周行又問。
獨孤伽羅解釋道:“大司馬可能也已經知道了,渭河水已被不距道污染,他們不知道在水中做了什麼手腳,所有喝過水的人都帶上了一抹邪氣。這水是萬萬不能再喝了。
我們隻怕長此以往會出事,所以才在城外又新建了大興城,修建之初便布下了陣法,待得将來百姓搬過去,再啟動陣法,以保護百姓。”
獨孤伽羅貴為皇後,對着周行,态度不可謂不謙卑了。
然而她解釋完了,周行卻不回應,反而望了眼窗外。
夜間起了風,呼呼地刮着,帶着如泣又如訴的仇怨,略過他的耳際,他半合着眼,側耳似是專心聽着風聲。
帝後面前,輕慢至斯。
楊堅有些不悅,他素來不是什麼好脾氣的,更何況如今貴為天子,企容别人慢待,當下就要發作,卻被獨孤伽羅輕輕拉了拉胳膊,示意他稍安勿躁。
半晌,周行才睜開眼,淡淡道:“怕不隻是如此吧。”
“就知道瞞不過大司馬,”見周行已知端倪,獨孤伽羅也不再隐瞞,“自我夫婦搬進内苑,宮中便屢次出現妖異之事。想來自漢至今,多少冤魂怨靈埋葬其間。況此間凋殘日久,王氣已盡,我們龍首山上建立新都,也是為了保基業無窮。免得王朝更疊,百姓再遭屠戮。”
周行不置可否,也不知是否信了,“你們就不怕百姓同妖魔雜居,惹出事端來?”
“當下不過權宜之計而已,等長安百姓遷入大興城,再請走這些妖靈也不遲。”
“我進長安之前曾途徑新城,順便進去看過,你們這陣法一旦啟動,城中妖靈也難逃一死,這手過河拆橋倒是玩兒得不錯。”周行似笑非笑地看着這兩口子。
帝後有些讪讪,還是獨孤伽羅解釋道:“實在是我學道不精,所會的都是誅殺妖魔的陣法道術,無法單獨将妖靈剔除。”
“既然不會,為什麼不來找玄天城幫忙?”周行這話帶點質問的意思。
獨孤皇後臉色尴尬,畢竟他們已經叛出玄天城,哪好意思再來求助。
周行一見她的表情,頓時心中了然,也不多責問,隻叮囑道:“此陣有傷天和,切不可啟用。”
獨孤伽羅連忙道:“大司馬有令,自然無有不從,我稍後便命人将那陣法撤去。”
“我今次來,還有一事要告知你們。”周行言歸正傳,将不距道的打算簡略說了。
“什麼?他們要從全郡百姓身上取走一魄?”此言一出,帝後勃然變色。
楊堅還要說什麼,被周行擡手止住。
“而今我有一法,可保全郡百姓無虞。”周行走到案前,随手拿起禦筆便在紙上畫了個符篆紋樣。
見周行如此不拿自己當外人,楊堅更加不悅,他看了眼旁邊的妻子,終于還是選擇強自按捺住情緒。
周行懶得理會這夫妻倆的小心思,隻作不見,他指指紙上的符篆道:“你們安排書吏照着畫,一定要确保毫無二緻。”
楊堅見周行大模大樣的下令,倒不知誰才是皇帝了,他看了眼周行畫的符篆,隻覺是鬼畫桃符,便想要質疑一二。
誰料獨孤伽羅卻喜上眉梢,如獲至寶地應承下來:“是是是,我立刻着人去辦。”
楊堅徒喚奈何,隻好閉口不言,一朝天子叉着腰立在一邊,把自己氣成了個河豚。
周行卻正眼都沒瞧他,對獨孤伽羅道:“稍後我會讓玄天城的僚官前來協助你們,給這些符咒開光,務必發到城内每個老百姓手上,要快。”
獨孤伽羅連連點頭應諾。
周行丢下禦筆,看向帝後二人,表情有些嚴肅:“這件事做完,盡早讓百姓搬到新城吧,舊城水喝得多了,這些凡人哪裡扛得住。我稍後會在新城正中央那條挺寬敞的路......叫什麼來着?”
“朱雀大街。”獨孤伽羅回答道。
“是了,我會在朱雀大街上畫上固魂的陣法,屆時不距道即便再在水源下毒下咒,也不怕他了。”
周行交代完這些事情,徑直丢下帝後二人,飄然離去。
誰知已至宮外,卻被一個聲音叫住。
“大司馬,且慢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