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是鬼城酆都,城裡有長舌頭的小孩鬼,有渾身是血的娘子鬼,頭發那麼長......”他連比劃,帶注解,講得繪聲繪色。
吓得石初程的小臉越來越白。
石方巳拍拍周行的肩,一馬當先下了船,回頭叫那兩父子:“走吧。”
周行也跟着下了船,伸手去接石初程,誰料石初程抱着船槳,就是不肯下船,帶着哭腔道:“不去了吧,有鬼呢。”
始作俑者見玩笑開大了,隻好又上船來哄。
可點火容易,滅火卻難,石初程認定那就是個鬼城,死都不肯下船。
石方巳見周行哄了半天都不見效,臉色便沉了下來:
“鹿娃,畏首畏尾豈是大丈夫所為?今日一個傳言就吓得你城都不敢進,将來難道要做那無膽鼠輩嗎?”
他是不知道,在石初程眼裡,阿耶沉下臉來比鬼都可怕,阿耶一發話,石初程吓得更是瑟瑟,一雙已經蓄上水,準備随時決堤的眼睛,便求助似的投向周行。
周行笑着打圓場:“誰說怕鬼就是無膽鼠輩了......”
他話沒說完,石方巳一個眼刀橫過來,周行頓時改弦更張。
“鹿娃不怕,阿耶同阿爹都在,小鬼不敢近身的。”
戰友一叛變,石初程便知道哭也沒用,當下不敢再違拗,下得船來,小手緊緊地抓住阿爹的衣角,戰戰兢兢跟着大人走進酆都城。
他走了一會兒,發現這裡就是一個普通的凡人城郭,并沒有長舌頭的小孩鬼和長發的娘子鬼,更沒有無頭的郎君鬼,方才松了一口氣。
想起之前自己的慫樣,頓時又覺得不好意思起來。
周行輕輕撞了撞石方巳,向石初程噜噜嘴。
石方巳看去,隻見石初程早忘了害怕,不住拿眼睛去看路邊攤子上的東西,時不時看見有趣的,便墊墊腳尖,把腦袋往那邊支一點,石方巳不禁莞爾。
“孩子膽小,哄哄就行了,何苦那麼兇?”周行忍不住勸誡。
“我還沒說你,總把鹿娃當女兒哄,若真是個女兒,随你怎麼溺愛,可鹿娃是個男孩兒,你這麼慣着他,将來如何頂天立地?”石方巳也是一肚子牢騷。
“男娃女娃我都是一樣的哄,誰規定男娃就不能寵......”周行脫口而出,眼見着大哥表情不對,隻好又哄這位,“鹿娃有大哥這樣的大丈夫教養,将來怎麼可能不頂天立地。”
一句話說得石方巳失笑擺首:“盡會拍馬屁。”
石初程不知道兩個阿爹在說什麼,兀自走在前面津津有味地看着路邊攤。
周行含笑看着石初程好奇的模樣,感歎道:“孩子呐,風一吹就長大了,到時候你想哄想抱,人家都還不讓了。”
他們走了一路,不知不覺天色轉暗,霧氣漸濃,石初程疑惑地看看天:“阿爹,這天氣怎的忽然如此之暗?”
周行揉揉石初程的腦袋,對石方巳道:“大哥,要不咱打道回船吧。”
石方巳收斂了笑容,點點頭,拉住了石初程的小手。
石初程不知就裡,他還意猶未盡,邊走邊打望。
很快他便發現有些不對,他們走的是回頭路,可剛剛他們路過的小商販卻都不見了,他困惑地仰頭問阿爹。
周行隻淡淡道:“變天了,他們收攤回家了。”
石初程狐疑地看向街面,街上明明變得更加熙熙攘攘了。
路人提着青冥色的燈來來往往,石初程揉了揉眼睛,隻覺眼前有一團霧氣,看不分明他們的樣子。
倏爾,有梆子聲自遠及近地響起。
石初程見到兩個官差打扮的人,押着一個女娘走了過來。
那女娘衣衫褴褛,蓬頭垢面,卻也遮不住她極美的容顔。
在經過他們身邊的一瞬,女娘蓦的眼前一亮,掙紮着朝他們奔來。
可下一刻,她身上忽然顯出鐵鍊,她身邊一左一右兩個官差拽着鐵鍊的兩端,生生把她拉回了原地。
那女娘身上的鐵鍊,竟是生生穿過了琵琶骨!
石初程被這一下變故駭得連連後退。
他的小臉“歘”一下就白了,“嗷”一聲就把頭埋到阿耶身上,雙手死死扒住阿耶的衣服,撕都撕不下來。
石方巳無奈地搖搖頭,一手護住石初程的腦袋,一手輕輕拍他後背。
“恩公救我!”
那女娘被鐵鍊鎖住,再不能往前撲,隻好唉聲嚷起來。
周行看石初程的樣子,頗覺好笑,正要去逗孩子,被這女娘嚎一嗓子,電光石火間,想起了她是誰。
“柳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