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孩子受驚過度,丢了魂,其實也是常有的事情。
石初程卻不知道自己魂魄已經離了身體,一心隻想着去尋那布袋,他順流而下,也不知道漂了多遠,忽而漂到一個岔路峽口。
他稀裡糊塗随水而入,隻見兩邊的峭壁宛若刀劈斧鑿而出,往前走了一會兒便漸漸感覺兩岸正在朝中間收攏,頭頂上隻剩下一線天空。
一隻老鷹尖嘯着從那縫隙中飛掠而出,消失在了越加厚重的雲霧中。
忽然間石初程聽到背後有怪聲,他回頭一看,遠處的水中似乎有什麼東西向他縱越襲來。
石初程驚恐不已,隻顧向前拼命遊去。
他卻不知道,那不過是猿猴在崖上樹枝間跳躍,落在水中的倒影而已。
很快他便發現兩邊的山崖越收越窄,頭頂上的一線天空也被密密的青竹遮住,四面竟陷入黑暗中,隻前面遠遠地透出一點光。
石初程不知道剛剛是個什麼怪物追在自己身後,也不敢後退,隻好繼續向前奔着那唯一的光點而去。
他又冷又怕,緊緊地抱着自己的雙臂,縮起了肩膀。
驚恐之下的石初程并沒有察覺到,這隧洞是下坡路,前方直通入水,他自己此時已經完全沒入水中,是在水底潛行。
倏忽間,前面的光點越來越大,石初程心中燃起希望,不由加快速度。待得這隧洞走完,面前豁然開朗。
石初程奔出隧洞,發現這裡再沒有那高高的山崖,那一彎洶湧的江水進了這方天地,便好像成了頑皮的小姑娘,彎彎繞繞地向着遠處流去。
他出了水便向岸邊走去,兩岸是平坦的草坡,芳草萋萋煞是茂盛。石初程此時才意識到自己走丢了,心下一頓着慌。
他下意識轉過身,想要原路返回,可他看看那黑漆漆的洞口,又不敢進去了。
石初程正在彷徨無措的時候,突然聽見遠處一陣敲鼓奏樂的聲音,一群穿着豔麗衣服的人排成一溜,簇擁着一個花轎,吹吹打打地往前走着,竟是辦喜事的隊伍。
他循聲往那邊走去,離得近了,他才發現這支隊伍的古怪之處——誰家送嫁的人穿得如此五顔六色,而那轎子居然也不用人擡,自己就跟着隊伍走。
石初程驚訝地張大嘴,這才意識到,這些人可能并不是凡人。
當下這孩子心裡着慌,急急忙忙要逃開去,誰知他一轉身忽覺天旋地轉,睜開眼卻發現自己在阿爹懷裡!
石初程“嗷”的一聲抱住阿爹,哭了出來。
原來周行二人用了搜魂之術,循着蹤迹找了過來。
石初程瞬間魂魄歸位,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曾經丢過魂。
石方巳抱着石初程,用力嗅了嗅,皺着眉側頭問周行:“式溪,你有察覺到妖氣嗎?”
周行示意他向遠處望去:“那裡不是妖怪嗎?看樣子是在迎接嬌客。”
原來那花花綠綠的隊伍并不是送嫁,而是給濁修送嬌客。
石方巳想說不是那遠處的妖氣,這味道仿佛是從你兒子身上傳來的,他正要問問石初程之前可是遇上了什麼妖怪,怎麼沾了自己一身的妖味。
可這話還沒來得及出口,便被石初程打斷了。
石初程曆經一番生死,總算獲得一次被阿耶抱着走的特權,他攬着阿耶的脖子問:
“這裡又是濁修的地盤嗎?”
石方巳給他一打岔便忘了妖氣的事情,開始給他講故事:
“這個地方叫綠無涯,相傳是長江水神出生長大的地方。這裡的妖族據說都是水神的後裔,在這兒繁衍生息了上千年。他們這個部族在妖界也是相當有分量的了。”
石初程不解,他撓撓頭:“既然是那麼厲害的妖怪了,為什麼還要去做濁修的嬌客呀。”
周行随口吓唬小孩:“八成這裡的濁修更厲害吧。”
石初程害怕起來,縮着脖子往阿耶胸口鑽去:“那咱們還是快走吧。”
周行被他逗得哈哈大笑。
石方巳卻搖了搖頭,心道:“這孩子膽子太小,得練練。”
*
父子三人在林邊席地而坐,石初程依舊賴在阿耶懷裡。
“大哥,你還記得之前在躍鹿澗遇到的那個小妖疏柳嗎?”
石方巳點點頭:“那小妖是這裡的?”
“對,這裡原來隻是白魚一族繁衍生息的地方,後來這裡來了兩個女濁修,一個叫松枥,一個叫扶疏。那扶疏就同這白魚一族的族長澗石結為夫妻,生育了一個兒子叫橫塘。”
他對石初程道:“鹿娃,猜猜看,一個濁修同一個妖靈生的孩子,是濁修還是妖靈呀?”
“半妖半濁!”
周行哈哈一笑,刮了一下他的鼻頭:
“不對,這要分男女,女濁修生的就是濁修,女妖生的就是小妖。倒是跟男方是濁是妖沒有關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