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魚一族這才反應過來,這麼多年來,他們一直奉橫塘為族長,拿他當主心骨,早就忘了其實橫塘本不是真正的白魚後裔。
可望着這圖騰,大家還是有些畏懼。
偃月擦了擦眼角的淚,站了出來:
“既然我是族長,自然應該我來。”
适才一陣兵荒馬亂,她裹頭的頭巾早已不翼而飛,頭發有些蓬亂,看起來更加虛弱。
一日之間,偃月失去了一雙兒女,又失去了丈夫,可她一擦幹眼淚,竟有了種風吹不倒的堅韌。
她就這麼義無反顧地走進圖騰。
衆人屏息凝神地注視着圖騰,卻見圖騰一個顫抖,不由分說地把偃月推了出來。
衆人又是愕然。
“是虛壹果!偃月族長玄竅之中已有虛壹果,那裡面有濁息。”燕支腦中靈光一現,找到了關鍵之處。
水神神識不認帶着濁息的後裔!
“讓我來試試吧。”
燕支壓下心頭恐懼,顫顫巍巍走進圖騰。
她的身形剛一隐沒在圖騰中,圖騰便閃起亮晶晶的光芒,向上升去,如日至中天,一時間光芒大盛,水霧消散,蒼穹頓時大亮。
***
“都處置妥當了?”周行淡淡道。
燕銜泥垂首道:
“是,前冬官司空多則和已然認罪伏誅,于歸真人同其他被邵則德害死的修士,都已經離開枉死司,去投胎了。
誅邪陣也都排查過了,邵則德的自爆導緻之前被封印的邪氣溢出,眼下誅邪陣已經修補完畢,北朝境内可保證沒有邪氣侵擾。”
“北境有誅邪陣守護,邪氣溢出來也無法在北境呆得住,南朝就不知怎樣了。此事四隅堂要着意查查。”周行歎道。
“是!”
“那日也虧得你最後關頭把兩個孩子從不距道手裡救出來,不然......”
周行話還沒說完,就見燕銜泥“噗通”一聲跪在自己面前,他的話音戛然而止,訝然地看向自己的心腹愛将,“怎麼了?”
“還有個事情......我之前對大司馬有所隐瞞,”燕銜泥埋着頭,不敢去看周行,“之前我在綠無涯見到了我阿姊,啼鴉。我之所以能找到被不距道綁走的兩個孩子,也是啼鴉提供的消息。”
見是這個事情,周行溫聲道:“此事我一早知道了。”
燕銜泥錯愕擡頭。
周行示意燕銜泥起身:“有個事情,我覺得還是應該告訴你。”
他們站在綠無涯的最頂峰,向下望去,隻見滿眼的綠色。
周行又回身轉向燕銜泥,藹然地笑笑:
“你就不好奇我是怎麼知道你見過啼鴉,又是怎麼在向晚報信之前,就知道不距道要在這裡對付我,如何知道當年出賣崇光的錄事是邵則德,以及邵則德寫給畢有與的手書,又是如何落到我手裡的?”
“那是主君英明神武,洞察一切。”燕銜泥不假思索地脫口而出。
“你怎麼也學着拍馬屁了。”周行擺首輕笑。
燕銜泥有些赧然,又把頭低下來。
周行斂了笑容,正色道:
“這些都是啼鴉告訴我的。”
燕銜泥霍然擡頭。
“你那日跟她提起錄事之事,才讓她想起當日錄事就是邵則德,啼鴉心善,見邵則德頹廢,這才央了崇光給他安排做個書吏。想不到,反害了崇光。啼鴉也是後悔不已。”
“主君,你是說......是啼鴉......告訴你的?”燕銜泥被這個驚天秘密炸了個人仰馬翻,半天都回不過神來,“可她為什麼要......她......她不是已經叛逃了嗎?”
周行肅然道:
“啼鴉從來沒有背叛玄天台,當年她因為一件偶然的事情,同玄天台假意鬧掰,伺機間入不距道。就在這個當口,崇光身死,她悲痛欲絕,決定獨自為崇光複仇。”
燕銜泥呆呆地看着主君,這突如其來的消息把她打懵了,她愣在那裡,心中遲鈍地升起一種名為失而複得的喜悅,她覺得視野有些模糊,使勁眨巴了下眼睛,這才發現自己竟落淚了。
周行又轉過身,看向山崖下無盡的綠:
“我剛到綠無涯就收到她發來的密信,告訴我不距道在此有布置。後來她又親自來找我,将畢有與同邵則德來往的書信交給我,又告訴我,和你一番對話,令她回憶起當年當值的錄事就是邵則德。
那天你對她一頓呵斥,雖然她沒有說什麼,但我看得出來,她很傷心。你是她唯一的親人了,我不希望在你的眼裡,她是個叛徒。”
愧疚排山倒海般地朝燕銜泥撲過來,原來她的阿姊還是她最崇拜的阿姊,這數百年來,阿姊獨自行走在毫無希望的暗夜裡,那樣的絕望與孤獨,她是如何扛起來的?
燕銜泥愣愣地站在那裡,淚水從她的臉上不斷滾落下來。她本就是寡言之人,如今更是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周行歎息一聲:
“這些年來她忍辱負重,暗中給咱們傳遞了不少消息。七政軍的傲人戰績,她功不可沒。”
崇光是唯一知道啼鴉是生間的人。
得知崇光的死訊後,啼鴉抱着必死的心态繼續留在不距道,她甚至沒有再去聯絡任何一個還活着的玄天弟子,沒有告訴任何人她的打算。
也就是說,如果她死了,在所有人眼中,她就是玄天台叛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