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個小孩到了外院,唐比辰拿出自己的貓貓泥人給石初程玩兒。
石初程看着泥人覺得眼熟,拿過來一看,果然跟長安城中阿爹買的泥人一樣,他脫口而出:
“這個是我的呢,我阿爹給我買的。”
誰知一聽這話,唐比辰當即不高興了,她一把将泥人搶回來道:
“胡說,這個是我的,我阿爹送我的!”
石初程有點一根筋,他指着屋内,想要證明自己說的是實話:
“就是我爹送我的,我阿爹剛剛還抱着你呢。”
“撒謊精!那明明是我阿爹!”
唐比辰生氣了,一把推開石初程,轉身就走。
石初程不知道自己做錯了什麼,得罪了禺兒妹妹,心下着慌,下意識跟了幾步。
唐比辰見他還敢跟着,怒道:
“不許跟來,我娘不準我和撒謊的小孩兒玩兒。”
按說石初程素來脾氣軟乎,丘月那樣欺負他,他都沒生過氣,給禺兒妹妹罵兩句,他也不會放在心上。
可壞就壞在唐比辰說了句“我娘”,正戳中了石初程的心事,他愣愣地站在原地,紅了眼眶。
原來禺兒妹妹也有阿娘,隻有我沒有呢。
***
等到石方巳傷好,玄天城的事情也告一段落,周行便同石方巳一起登舟西去。
石初程并沒有上船,這孩子自從知道自己是水族半妖,便觸發了天性,泡在水裡有種莫名的安适之感,于是再不肯老老實實待在舟上,非得自己在水裡遊,似乎要把這麼多年欠下的帳都給補起來。
他化了原型,隻見一條蛟龍在疾風高浪中敏捷地上下翻騰,小舟跟在這浪裡白條身後乘風破浪。
石初程如今這個樣子,石方巳倒是樂見其成,當然不會阻止這孩子。
至于周行,他素來對待孩子的态度,說得好聽是順其自然,說的不好聽就是百般縱容,自然也不會反對石初程玩水。
他二人高卧艙中,開始八卦别人的事情。
“想不到妖靈同濁修之間也有那麼癡情的。”石方巳感慨。
他說的,是那妖靈澗石同濁修扶疏之間的事情。
“又何苦來呢?為這一段情,難道連自己的修為性命都不顧了,到頭來差點把全族都葬送了。”周行拿石方巳的大腿當枕頭,毫無形象地躺了個四仰八叉。
石方巳靠在艙壁上,意有所指地道:“為了值得的人,自然是值得的。那松枥對扶疏也是情深義重,可惜所托非人。”
江上多霧,今日卻罕見地出了太陽。
周行惬意地眯起眼睛,陽光從舟棚的縫隙中撒下點點金輝,落在他長長的睫毛上,伴着呼吸的起伏,仿佛灑了金粉般一閃一閃的。
“單相思有什麼意思,一輩子守着那個不會給你回應的人,”
周行拖着長長的懶音道。
“若是能守着,也是一種幸福吧。”
石方巳低頭看着周行,目光中有種說不出的缱绻溫柔。
“除非......他心裡那人也有着一般的心思,又或許那人隻是自己還沒想明白,那倒也值得守着。”周行睜開眼,看着艙頂,随口道。
周行是有口無心,卻不知石方巳從他的話裡品出了什麼,愣在當場,良久方道:
“如此,便死而無憾。”
嘩啦一聲水響,石初程從水中蹿了上來,帶着滴滴答答的水,鑽進艙裡。
“阿爹!阿耶!有岔路了!一條往西,一條往北,不知通向哪裡。”
“這麼快就到戎州了嗎?”石方巳站起來走到船頭,攬過石初程,指着北來的大江,“這就是岷山導江,是長江正源。還記得書裡怎麼說的嗎?”
“鹿娃記得呢!岷山導江,東别為沱,又東至于澧;過九江,至于東陵,東迆北,會于彙;東為中江,入于海。”[3]
石方巳心道,這孩子最近盡挂着玩兒,竟沒有忘了功課,可他心中滿意,嘴裡卻不肯誇贊一句,隻老懷大慰地拍拍石初程的肩膀。
石初程指着西邊問道:“那這邊是什麼水呢?”
“往西是泸水。”
“咱們走哪條?”
“北上吧,咱們去錦官城,”周行這時才懶洋洋地從艙裡晃悠出來,他沒型沒款地倚在船篷邊,看向石方巳,柔聲笑道,“我記得之前咱們說過,要去錦江看看鑿臼造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