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雩終究沒有去追問那些因由,隻問道:
“後來又發生了什麼?我隻知道忽然有一天,就說濁氣不再洩露了,但原本破口的附近赤地千裡,即便濁氣消失,也無人敢進去修補破口。”
周行依舊望着遠處,目光黯然:
“我吞噬了太多的濁氣,失去了意識,當時我以為自己必死,可我還是醒來了。睜開眼,身邊隻有累累白骨,别說活人,就是花草樹木,魚蟲鳥獸......一切活物都沒有。”
***
更讓式溪驚駭恐懼的是,他無法感應到清氣了!修士溝通天地,靠的就是靈竅對清氣的感知,失去靈感,便如同盲了、聾了、啞了一般。
他不知道自己這是怎麼了,那一刻,他隻想回不周山去找師兄求助。
可既然無法感知清氣,他便無法駕雲,無法傳訊,隻好靠着兩條腿,慢慢朝不周山走去。
可是不管他怎麼走,四周都是赤地,都無一星人煙。
直到走到不周山附近的朝徹溝,他才看到一抹綠色,他踉踉跄跄奔到山溝裡,終于看到了一戶人家。
那家大人當是出門打獵了,家中隻剩下一個總角小童。
那小童見式溪衣衫褴褛,蓬頭垢面,隻當是路過的乞丐,好心端了碗水給他喝。
可就在二人肌膚不經意觸碰的那一瞬,小童原地消失了——
就在式溪的面前,化成飛灰。
式溪端着水怔愣半晌,終于後知後覺地明白過來——
濁氣聚集會形成濁境,他吞噬了濁境,他自己就成了濁境。
他之所以走不出這千裡赤地,是因為他就是赤地的中心。
式溪如被五雷轟頂,他頹然地後退一步,意識到自己這些日子的走動,不知又害死多少生靈。
而這朝徹溝,也不過仗着同不周仙山近在咫尺,方可保持生機。
式溪再不敢走一步,隻好就近躲入朝徹溝的一個山洞中,從此不見天日,不問世事。
“我在那裡閉關了一個甲子,直到師兄帶着兩位師叔來救我。”
那一段歲月大抵是太過于孤寂黑暗,周行此時提起來依舊有些黯然魂消。
“他們怎麼救你的?”
唐雩下意識覺得這才是關鍵所在。
“兩儀大封已經兩度破損,眼看着岌岌可危,為保三界平安,仙師們決定封印濁域,他們花了一個甲子終于煉成了禁制。”周行道。
唐雩擡頭看向那幽暗流光,就是這個禁制保護了他們所有人。
她當年妄圖通過和不距道合作,來積攢自己的實力,亦曾助纣為虐,及至大變發生,兩儀彌綸大封消失,她才豁然明白,那玄牝元君是想要毀天滅地。
幸爾當時還有這個禁制,将上湧的濁氣攔截在黃泉以下。不然隻怕如今三界已經重歸盤古開天前的混沌了。
“原本,仙師們是想把禁制的封石設在九泉之下,由羅酆山聖來看守。是師兄說服了他們,把封石設在我的玄竅當中,讓我來守護。”
“怎麼能設在你的玄竅中?”唐雩疑惑道。
“當年大封破損,濁氣上湧,我吞噬了上湧的濁氣。看起來破口附近的濁氣是消失了,其實那些濁氣都在我這裡,我的身周已經形成一個移動的濁境。
這樣一個濁境是會吸引更多的濁氣的。破口既然還在,濁氣必然會源源不斷湧出來,我在哪裡,那些濁氣就會湧向哪裡。
就這樣,破口後一個甲子的時間,湧出的濁氣都在我這裡。一定程度上來講,這濁域其實早就與我融為一體。”周行面色慘然。
唐雩一點就透,她立時明白過來,“也就是說,封印了濁域就是封印了你的修為,打開封印你就可以恢複修為。”
周行回憶往昔,心中有種喘不過氣來的郁郁,當年他困守蝕餘洞,以為自己隻能這樣了此殘生。
他每每從洞穴中望出去,到處都是死寂,他感覺不到一絲生氣,便覺得自己也并沒有活着。可是他也不敢去死,一旦他死了,這些濁氣無人控制,于下界又是一場浩劫。
六十載,如同囹圄一般暗無天日的歲月,他就這樣不生不死地挨着。
洞中孤苦無聊,他便嘗試去控制濁氣,漸漸的也頗有成效,千裡赤地開始緩緩收縮,終于他把這些濁氣都吸收到自己身上的時候,師兄式谷帶着兩位師叔出現在洞口。
師兄是來救他的,可是當他看到兩位師叔為了封印,耗盡畢生修為,在他面前坐化的時候,式溪崩潰了。
他孤獨了這麼久,獨自扛了這麼久,終于見到了自己人,卻又眼睜睜看着他們辭世而去。
式溪害怕極了,他怕師兄也會這樣離他而去。深深的恐懼讓他喪失了理智,幾近瘋狂,以至做出了一件讓自己至今後悔的事情。
他為了打斷封印的繼續,朝在一旁護法的式谷出手了。
可是封石最終還是落下了,式谷也被他重創。
那一刻的式溪,看着自己闖下的大禍,像個孩子一樣恐懼無助,隻是無措地哭倒在師兄的身邊。